我没露出什么表情，但谢玉川还是察觉了。他停下来问我：“怎么了？”
我回过神，冲他笑笑，说：“突然想到一些事，抱歉，失礼了。”
谢玉川往杯子里续茶，说：“没事，我不介意。”
他一举一动都很优雅，表情也始终从容，看着就不是会被俗世累身的人，好像随时都能羽化成仙。我和他一比较，就显得俗不可耐了，浑身上下都被种满了尘世的苦果。
我突然很好奇他知不知道我和宋兮他们几个人之间的破事。
于是我问他：“谢教授谈过恋爱吗？”
第二次见面就问这种问题多少显得太多贸然，但我是个粗人，向来是直来直去，也不太在意自己在谢玉川那里的印象会不会变差。
谢玉川被茶水呛了一口，抬头看我一眼，大概没能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内容，只好摩梭着杯身，想了想说：“之前在国外上学，交往过几个。”
我笑着看他：“说实话，我想象不出谢教授会对什么样的人产生兴趣。”
我这话说得已经超出了套话的范畴，纯粹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可惜谢玉川显然不想多说，有些敷衍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回答了我的问题，说了自己，却没顺着话头反过来问我。要么就是他对我的感情史完全不感兴趣，不屑于问，要么就是他对我的事有所耳闻，不需要问。
我倾向于是后者。
心里有了数，知道在谢玉川眼里我已经是个奇葩，多半还要被划分进“玩得乱”的那一挂，我也不就用在他面前装模作样。这样一想反而轻松，又因为他没对我表现出什么鄙夷之情，心里还对他生出点亲切。
菜一道道上来，都是谢玉川推荐的招牌，我都试了试，味道的确很不错。我们又聊了些别的，彼此间还挺投机，一顿饭吃得挺惬意。结账时我说这顿算我请，谢玉川偏不让，说上次赢了我一张支票，这次要当作请回来。
我看他坚持，只好说那下次如果有机会再约便再由我来请。临走时谢玉川叫住我，说：“裴先生，加个联系方式？”
我记性差，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见了两次面，聊得也算熟了，确实该加个微信。我连忙掏出手机把他添加进列表，给他写上备注。
我问他怎么回家，他说有朋友会来接，我于是和他告别，自己开车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刚到公司，秘书就拿手机给我看微博。
我的微博号早就注销了，平时也不关注这些，自认为和我没什么关系。可今早我的名字竟上了热搜，词条是“VIOLET乐队前主唱裴听新恋情疑似曝光”。
我先是懵了一下，点进去一看，有人拍到了我昨晚和谢玉川吃饭的照片，配上的文字还煞有介事，说我和他“交谈甚欢，举止亲密”。
有病是不是，我俩连手都没牵，哪门子“举止亲密”？
我做梦到没想到这年头了还有人会偷拍我，前几年乐队发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这种事确实有过，现在都到哪一年了，我何德何能有这种殊荣？
秘书在一边小心地看我脸色，我沉着脸，不耐烦地往下翻。
评论区有人说“居然又看到裴听了”，有人好奇谢玉川的身份，还有人脑子搭错筋去艾特乐队的工作号。好在大部分人都在说“这人谁啊不认识，和VIOLET有什么关系”，词条热度也不高并且还在一直往下掉，看到的人应该不多。
我放大照片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拍到谢玉川清晰的正脸才稍微松了口气，把手机还给秘书，让她去忙手头的事，然后打了个电话给谢玉川准备道歉。
谢玉川没接我电话，可能在忙，我只好也先去做手头的事。过了二十几分钟他回电话给我，礼貌地打招呼，说：“抱歉，刚才在给学生上课，怎么了？”
我跟他说了热搜的事，向他道歉，并说如果给他造成了困扰，我愿意补偿。
我对这件事除了感觉有点烦人有点好笑之外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没造成什么实际影响。但谢玉川是大学教授，风评很重要，要是受我牵连平白被安上一个同性恋的标签，我良心不安。
我语气诚恳，谢玉川一开始没说话，可能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耐心等着他消化信息，一边心不在焉地看报表一边猜测他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突然笑起来，还笑得挺开心。
“抱歉，”他一边笑一边说，“这件事太好笑了。”
我也没忍住笑出来，说：“我也觉得。”
等笑完了，他说：“不用谈补偿，也没必要和我道歉，这件事对我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当一个笑话看就过去了。”
我确认道：“真的吗？你心里不舒服完全可以告诉我，毕竟没有直男会希望自己被误认为是同性恋。”
谢玉川短暂地停顿了两秒，又接着笑起来，说：“可如果我本来就是呢？”
我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有半分钟没能说出话。
谢玉川没等到我的下文，便说：“放心，这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事。我还有事要忙，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先挂了，再见。”
电话挂断后我依然处在惊讶中。我真看不出来他喜欢男人，也完全想象不到他和男人在一起的样子……好吧他和女人在一起的样子我也想象不到。
我有些下流地想，那他会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啧，说不定他是柏拉图呢。
半小时后方从赫给我发来短信，说他看到热搜了，会去处理。
现在乐队所签约的公司有他的股份，他大概是担心这件事会对乐队造成不良影响。其实我倒觉得没什么，现在还刻意把我和乐队放在一起谈的多半是有病，毕竟人们只知道VIOLET，有几个会知道裴听。
不过方从赫心思缜密，会杜绝一切不好的苗头。既然他要花费自己的精力和金钱，我不会去拦他。
我给他发信息：“你处理就行了，不用告诉我，我是外人。”
发出去的前一秒，我把最后那半句删掉了，才点下发送。
我等了一会，他没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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