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恍惚,艾莉就开口了,“在你问以前,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自残了,我不认为我以后还会那么做——所以请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大喊大叫。我不擅长应付你的脾气,你的愤怒只会让我也跟着愤怒起来,而那个唯一能让你冷静下来的人此刻正在楼上的房间里自闭,我孤立无援。”
“嗯。”艾登只能说出这个字。这与他知道爷爷也清楚案件真相时的震撼不同,但他没有力气去向艾莉解释着其中的差异,愤怒与大喊大叫是他此刻最不可能做的两件事,爷爷的真相摧毁了撑起他世界的基础,艾莉的真相只让他觉得绝望,无力,自责,犹如他此刻终于真正地睁开了双眼,发觉从前他瞧见的一切俱是幻想的假象。欣欣向荣的城市实际上是灰暗老旧的废墟;响彻天地的海涛声是濒死鱼群的哭泣,干涸的岩床上被尸体雕刻出大大小小的坑洼;森林在数百年前就已灭绝,他曾经亲吻过的树干不过是沾满了青苔的塑料圆柱;而后花园中他珍爱无比,小心呵护的那朵玫瑰花早已枯萎,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是加重了她的奄奄一息。
“我第一次尝试自残是在九岁——我知道你肯定想知道这一点,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从我录制了TAA的告别视频以后,我就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谈谈这件事,但我一直没有找到好时机,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开口。”
艾莉伸手握住了艾登的手,后者说不准是自己更需要这小小的一刻慰藉,还是自己的妹妹更需要。
“我在那之前就已经接触过网络了,你还记得妈妈那台出了点故障的笔记本电脑吗?当时她急着要处理工作,所以就直接开车去Bestbuy又买了一台,原来那台就这么丢在抽屉里,被她遗忘了。我偷偷拿回了自己房间,上网搜索要怎么修复——那时候我大约八岁,在修复电脑故障的同时,也花了好几个月自己学习计算机原理,因为我作为那个年龄的孩子还没有完全理解抽象概念,始终不明白网络世界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直到我似懂非懂地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以后,我才开始真正地“上网冲浪”,也就在那时候,我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在网络上找到我的同类,也就是说,那些同样因为自己父亲的去世而愧疚不已的孩子。
“我在LiveJounal上找到了一个私人博主,他就只写了那么一篇博文,讲述他的父亲被谋杀后他的感受和想法,他的文字非常粗糙,破碎,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受过多少教育的人,然而每一句话都能让我产生共鸣。他提到了他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父亲,如果他从未出生,父亲也就不会死去这些想法——”
艾登想打断艾莉的话,但是妹妹非常坚决地将他正要举起的手又按了下去,“让我说完,”她说道。“如果我不鼓作气地把所有事情都说完,我以后就再也开不了口了。”
“你继续说。”
“继续说这篇博文——博主在最后提到了他利用自残来对抗愧疚与悔恨,当然,他没有用‘自残’这个一个可怕的词语,他用了一个非常诗意的说法‘从自身汲取痛苦,就像从伤口吸出毒液般,是一种自我的救赎与升华’,我当时太傻,还觉得这句话很美,甚至把它记在日记里,每次用刀割自己时我都会默默背诵这句话,就仿佛它是某种仪式的开场白或祈祷词什么的。他还留下了一个自残论坛的网址。我点进去了,成为了那个论坛的会员,布雷特·希尔也是在那儿找到我的。”
她说着,拉起了她波西米亚风的厚长裙,露出了膝盖上一英寸处的疤痕,冰冷,分明,仿佛是历尽沧桑的老家具或木头房子,能清楚地瞧见被时间侵蚀出的伤痕,最老的就像孕妇肚子上的妊娠纹,几乎消失在她如陶瓷般的肤色里,最年轻的疤痕仍然泛着淡淡的粉色,活像刚出生的蚯蚓。“以后如果我愿意的话,我可以用整容手术去掉这些伤疤,”她一边抚平裙子,一边说道,“不过我并不介意,我觉得这是一种纪念,提醒我有些痛苦是注定会留下伤疤的。”
艾登只瞧了一眼,就猛地转过头去,大脑一阵眩晕,他看见的每一道刀痕都仿佛是十年前那场谋杀的回音,呼啸着冲入他的心脏,一瞬间又将他推回过去,零星的回忆如烧毁的胶片断断续续地在荧幕上播放,画面残缺不全——慌张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却一把被奶奶拦住;爷爷蹲下身为他系上小小的领带,“这才是我的男子汉。”;他站在殡仪馆外的草地上,紧紧牵着艾莉的手,眼前是一双半蹲着,穿着黑色西装长裤的腿,“我很抱歉听说你的父亲被谋杀了,”一只热乎有力的手落在他肩头,缓缓捏紧,“真可惜,如果你们这两个孩子没有出生,那么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他回来过。”艾登捏紧了艾莉的手,几乎喘不上气来,语无伦次地大喊着,“他回来过。”
“谁?布雷特·希尔?”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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