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章虽嘴上说着“不期待”,可看他这样风风火火来去自如的,应当也是期待的。
纪屿书心中满是空月城的事,他从一开始无所目的,到想要“回家”,本以为会是平淡安稳毫无起伏的一路,可接连看到施菱一事,再听见来晓一事,他才惊觉,这个世道变了。
或许早就变了,只是他从前发现了,却也不愿相信,以为只是门派之间不纯粹,便再没将心放在门派上,只是偶尔靠听说才知道,他们不再钻研修道,一心扑在成神上。
也不知道宁酒灯驱毒如何了,纪屿书抬头,望见一轮明月,这个夜晚非常安宁,但是越安宁,纪屿书的心中却越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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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纪屿书遇见宁酒灯时,他的面色不太好,看起来虚弱至极,像被昨日那毒摧残狠了。
宁酒灯面色凝重,道:“哥哥,空月城的中秋,太平不了了。”
虽早已料到,但听宁酒灯第一句话便是如此,纪屿书不免还是疑惑:“何以见得?”
“昨日城中的毒气,是落皮疠,”宁酒灯道。
纪屿书一时震撼地忘了该说些什么。
落皮疠,一人得病,方圆十里皆染,染此症,犯者輒死。
得此病者,一二日无甚不适,相反心中莫名愉悦,待到第三日,人之表面将青青紫紫,凹凸不平,再后一日,将失水龟裂,接着皮脱落,血肉模糊,慢慢露出白骨。
整个过程算不上久,但若不自戕,便会清醒地看着自己慢慢变成血人,感受骨肉分离的巨大痛苦,□□与精神一同折磨。
但落皮疠,除却纪屿书不能窥世的二百年,已经整整六百年未曾出现过,换言之,他从未亲眼见过落皮疠,只从书中了解过只言片语。
良久,纪屿书才终于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落皮疠几百年都未曾出现,你确定么?”
宁酒灯思索片刻,对纪屿书道:“你随我来。”便转身进了房,纪屿书见状,也忙跟上。
宁酒灯将左臂衣袖掀开,裸丨露出已然鲜血淋漓、可见白骨的手臂:“哥哥,你别担心,我不害你,我虽暂时不能解毒,但我已将体内所有毒都聚于左臂,这症状于落皮疠,全都对上了。”
虽不敢相信,但纪屿书却不得不确定:“空月城十万百姓,全数不可避免么。”
“经昨一夜,十之**来不及了。”宁酒灯语气淡然,毫不在意。
纪屿书哑然,他曾经面对众多邪祟时,也从未如此无措过,这场落皮疠若是有人蓄意为之,他实在不敢想,有什么东西需要十万百姓的性命来换。
“你会死么?”纪屿书问。
“不会。”宁酒灯道,“我修的禁念道,你忘了么哥哥。”
接着,宁酒灯面无表情,抬手将左臂斩下,虽然他的身形有片刻摇晃,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可不过须臾,宁酒灯那条断臂又长了出来。
宁酒灯试了试,与原来无异。
禁念道的强大之处在于,这本就是在极端之下所炼化的、无可奈何的生存之道,不论躯体残破成如何,只要修道者还有一口气,那便有机会涅槃重生,不过这对修道者的修为及意志力要求极高。
落皮疠再现世间,与第二刺有无干系,纪屿书不知道,他昨日连第二刺的面都未曾见到,宁酒灯便已中了毒。
有人想挑起空月城大乱,下如此狠手,目的为何?空月城大乱的既得利者又会是谁也不得而知。
纪屿书脑中混沌,实在思索不通,他并不了解现如今这世道的生存法则,所以很多东西,他都想不通。
宁酒灯沉吟:“第二刺撤离,应当是知晓了落皮疠一事……哥哥你觉得,落皮疠与第二刺有关么。”
他的话转得突然,纪屿书却听出来了言外之意。
第二刺是个没有底线的组织,什么都能做,若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只是纪屿书,而后接到了别的交代。
而这个“别的交代”恰好与刺杀纪屿书并不冲突,且,“别的交代”需要散下落皮疠,落皮疠又恰好能将纪屿书置之死地,那么一切便说得通了。
可第二刺失算了,纪屿书有骨串护体,哪怕没有骨串,即便纪屿书中了落皮疠,只要第三日之前他发现了,他也能同宁酒灯一般,断臂自保。
或许第二刺在赌,赌他不知落皮疠,毕竟几百年未见的病症,若不是宁酒灯说了,他也的确想不到。
但禁念道者有办法,城中百姓又当如何。
“柏章!”宁酒灯话落,柏章便立即出现在了门口。
宁酒灯取下一令牌,丢给柏章:“去寻太守,你就说,国师夜观天象,空月城现疠,立刻封锁城门,所有人不得外出,所需之物统一派发。”
柏章领命,即刻出发。
不过片刻,柏章回来了,他道:“话已传达,但未见太守……太子已进空月城。”
宁酒灯嗤笑一声:“还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太守肚子里那点弯弯绕绕宁酒灯不用动脑子便能猜到,空月城繁华,太守自然不希望太子一来便听说什么疠病横行。
毕竟太子只待一两日便会离开,若真有事,到那时再议。
纪屿书听见“太子进城”四字,想通了来龙去脉,若太守当真如此不作为,他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只可怜这城中百姓必然造此无妄之灾。
或许……他可以上街将人驱回家中,然后将贞荣二人找来想办法,不过这种病症,他们也不一定见过,而且染上基本也是绝症——除了将禁念道修到炉火纯青之人,其余哪怕是修道者也凶多吉少。
总之,还是得先把人分隔开才行,明日便是中秋,城中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现在除了太子与太守,能将城门封锁的只有身为天命国师的宁酒灯。
宁酒灯听了纪屿书的想法,轻叹了口气,而后道:“哥哥,我只管劝一次,若这些人与那太守一般不知好歹,我便不会再插手他们的生死。”
“辛苦你了。”纪屿书莞尔。
其实他知道,宁酒灯是不在乎这些人的,他潇洒肆意,大可一走了之,如今为了他一人的想法便要多节外生枝,是他对不住宁酒灯。
二人商议好,宁酒灯便将国师玉令牌交给柏章,让他前往城门,将城门封锁,而后自己便去往了知府。
落皮疠才刚现世,宁酒灯能发现也是将体内毒素催发后才得以知晓,他料定了自己死不了,才如此作为。
可空月城中暂无人有症状,是不是全数染上也不得而知。
若是直接将落皮疠一事的消息散播在空月城中,只怕会引起恐慌,所有人四散而逃,总会有人想出城,所以这条路。行不通?
纪屿书思索片刻,便有了主意,他掐决,将附近尚未成型害不了人的鬼魅尽数召来,放任其于城中横行。
空月城转瞬之间阴暗下来,炎热之感全数褪去,阴风阵阵,鬼怪横冲直撞,这一闹鬼,路上之人果不其然纷纷开始往家中跑。
纪屿书操控鬼魅封住每家门户,尽可能保证所有地方只进不出。
若是这样还有人想尽办法要去送死,那倒是真的咎由自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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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酒灯这边气势汹汹闯进知府中,那太守未曾见过国师,只当他是来闹事的,还试图让护院将人赶走。
太子倒是起身,面上春风和煦,道:“国师,别来无恙。”
宁酒灯与这位太子见过,太子小时候宁酒灯还教过他不少东西,虽然总会想法不同,这时太子便会闭上嘴,不再与他争论。
“有恙。”宁酒灯并未回以一笑,神情淡漠,“城中疠病肆虐,方才我派人来与太守说需得封锁城门,太守为何不做,空月城十万余人的性命难道还没有你一个太守的面子重要么。”
太子转头看向太守,眼中不掩震惊:“如此大事,怎可耽误。”
“知府内应当还未曾有人过病,太子你自进城以来可曾下过马车?性命攸关,实话实说。”宁酒灯道。
太子摇头:“未曾。”
宁酒灯点头,拿出一枚刻有独特瑰丽纹路的玉佩,递给太子:“贴身佩戴,不可离身。”接着
看向太守:“封锁知府,所有护院家丁,一律不得外出,同样,也不能将人放进来,若是太子出事,我会亲自来取你的项上人头。”
太守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也不敢再怠慢,连连应声。
宁酒灯做完一切,转身离开知府。
该做的都已做了,接下来会怎样,全凭天意,他不会解落皮疠,城中已患之人他救不了,纪屿书同样,他们如今唯有将所有人分开,才可能保住十之一二的人。
然而,剩下那十之**已患上落皮疠的人,唯有在痛苦之中死去,或者……在两日内找到会解落皮疠之人,这样空月城或许能活下来十之三四成人。
可这早就该不存在的疠病,又有何人能解,当年三家族中精通医术的穆家或许可以,不过穆家早已全数覆灭。
空月城中的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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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空月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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