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诗妍没骗他，至少那天没骗。
她没有离开别墅，在床沿边陪了他一夜。
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火车票退了，没退及时，扣了十多块的手续费。
她有点儿心疼，扣着手指看床上闭着眼的罪魁祸首。
心里有气还没发撒的堵胀感，她想过去拧他一把。
但还没伸出手，指尖就被他的呼吸吸引过去，放在他的鼻端前，感受他的呼吸节奏。
然后饶有兴致地开始对着他的脸摸索，描眉画目，数着睫毛。
他睡相挺好，但大概是今天有点儿难受，翻了个身，面朝邬诗妍的方向，微微蜷缩着。
他没吃什么东西，干喝酒，回来的时候想吐又吐不出来，嘴角流着水，咳得厉害，看起来特别难受。
邬诗妍怕他睡得不舒服，最后帮他把衣服解开，本想把外套脱下来，但是姿势太高难，怕弄醒他，就这么着吧。
看这少爷睡得不错，她去了客房写卷子，写到天空蒙蒙亮，却不知何时没了意识。
幸好今天周日，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睡到了日上三竿。
不过她已经不在桌子上趴着了，而是躺在床上，身上还盖了一层厚被子。
她就这么蓬头垢面的推门出去，想看看姜照的情况。
田妈说少爷去学校了。
邬诗妍也准备离开，田妈端上来一碗海鲜粥。
非要让她吃完饭再走。
她正好饿了，也不想浪费粮食就坐下来吃了。
”那个……田阿姨，他……”邬诗妍有点儿窘迫，这话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但心境不同，说出来略有不自在。
”他和你们解释为什么喝酒了么。”
他怕姜照把自己供出来。
”说了，他说学习压力太大。”田阿姨坐在她旁边儿，”现在确实是冲刺阶段，我儿子也是，但也不能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人都是需要放松的，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
邬诗妍苦笑，”哈哈，是啊，我回头劝劝他。”
”那他现在呢，今天早上看起来怎么样。”
”精神好多了，你没看见他么，他早上去了一次客房来着。”
邬诗妍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似乎猜到了自己为何会从凳子边儿被抬到床上，原来如此。
她继续舀着粥，讪讪苦笑。
田阿姨叹气，却在看她的那一瞬特别欣慰，充满希望。
”我们少爷非常孤单，有个人能全心全意的对他好，我们都很高兴。”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滔滔不绝。
”我们真没想到，别说是恋爱了，就是和女孩子说话都没有过，害，他第一次谈恋爱，肯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们这些佣人都看得出来，他非常小心，笨拙，生涩的去爱一个人。就算真的做错了什么，希望你能多多包涵，分手了也别闹的太难看。”
那确实够笨的。
邬诗妍心忖，却忽然很想哭。
真的，真的，还要继续下去么。
她确实觉得不能闹得太难看了，等高考结束，她就回老家，以不想两地分居的理由，渐渐淡去吧。
本来年轻时候的恋爱就没有多少能坚持到最后的，很多人都因成年后的各种不适合逐渐疏远。
别说还没根没底，就是结了婚，又有多少人熬不过七年之痒，婚姻危机，这都是人之常情。
生命有很多组成，没有谁会一直对爱情这东西一直充满激情。
她要做的，无非就是像大多数人那样一拍两散即可。
邬诗妍吃完饭想去学校找他，更穿上鞋，就碰上他正好回来。
在玄关的地方打了个照面。
”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打算去找你呢。”
姜照勾唇笑了笑，”那你现在还出去么。”
”不出去了，对了，你感觉怎么样。”
他摇了下头没事儿。
他们一道往卧室里走。
邬诗妍摊开书打算看一会儿，姜照忽然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她身边儿。
”你昨天有要紧的事儿么，我听彭赫然说你打算出去的。”
邬诗妍忽然想起来彭赫然昨天和她打过电话。
姜照人是醒了，但醒来之后总感觉怪怪的，像是不打算粉饰太平似的，有点儿逼问的意思。
现在一想起彭赫然她就头疼，太疼了，昨天彭赫然话里话外就不信堂哥这回事儿，估计早就怀疑她了。
”没要紧的，就是出去逛逛。”
”一个人，坐末班车出去逛逛?”
这显然不符合逻辑，但如果硬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就像有人就喜欢在厕所吃饭，就喜欢在房顶跳舞也是管不着。
他没再深究下去，抬手摸了一下邬诗妍的头顶，”以后找个人陪你出去吧，大晚上也不太安全。
说完他从书包里翻出来一个保温杯，新的。
”这个算我赔给你，你那个旧的呢，我帮你交给田阿姨扔掉吧。”
他说着就要从她书包里把坏掉的保温杯扔了。
”不行！”
邬诗妍不假思索的站起来，从他手里夺走，放到自己手边儿，以防被人再抢去，”这个我用了很长时间很有纪念意义。”
姜照看她反应，先是特别恐惧，这句话也像是大脑混乱随口编的。
”一个杯子能有什么纪念意义。”
邬诗妍明显有点儿生气，”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用什么都是一次性的么？”
她把玉佛像从领口里拿出来，”这个呢，对你来说不也是有纪念意义的么。”
”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人送我的，送你水杯的人也很重要么？”
邬诗妍有点儿语塞。
每次打电话被抓包都说堂哥，堂哥用多了也不好。
她本来也想说是亲妈送的，奈何这个杯子年头不够长，二来她表示他妈离开她的时候不过四五岁，四五岁的孩子哪里会用的上保温杯。
”是我自己攒钱买的，自己送自己的可以了吧。”
姜照没说别的。
看他样子是不信的。
说实话要不是特殊的人送的，她不会这么应激。
邬诗妍重新坐下来开始翻书，姜照没走，在她旁边儿看着，像是要把她盯穿了。
邬诗妍心虚作祟，觉得浑身发凉，后悔刚才没有趁机回学校。
少年阴郁含蓄，却比先前多了些锋利的气场。
她被这气场压的透不过气，撒娇讨饶，”你这么盯着我，我怎么背书啊?”
声音腻的自己都想吐。
姜照看她那双眼睛忽闪忽闪透着的无辜样子，忽然无奈的笑了，像是被她逗笑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他笑得邬诗妍更怕。
虽然这笑和往常并无不同，可今日气氛古怪，他的笑带着自嘲的意味。
她觉得姜照其实并不想笑，他想发泄，想生气，想打她。
今天上午回学校，张思思约了他。
给他看过一张照片。
这照片真的好不精彩。
看样子是高一回家过年那时候照的。
姜照记得她给她打视频电话的样子，头发刚洗过，湿漉漉的，穿着件很透的鹅黄睡裙。
她对他态度很敷衍，似乎不怎么想聊。
还有那个细节。
他问过她身后为什么挂着平角内裤，她说是她堂哥的。
姜照想如果她刚才说保温杯是她堂哥送的，他真的会把照片扔她脸上。
就是新年那天，邬诗妍穿着件睡裙坐在一个男生大腿上，她抱着他的头与他接吻。
因为邬诗妍身体遮挡，那个男的没漏出来多少脸，只有半张侧脸，看起来十分平凡。
他一只手搂紧她的腰身，一只则规规矩矩的放在她裸露的大腿上，微微握拳，看似也不像要发生什么。
他家很穷，穿的也不好。
可见，邬诗妍并不图他什么。
此外，张思思还告诉他了这张照片的来历。
她说过，她要帮姜照弄清楚邬诗妍的来历。
就去找人联系了她的初中老师，要了一份名册。
邬诗妍在初中风评不太好，有几个人甚至说她是公交车。
她一直有个小学的□□号，除了以前的计算机课有电脑可以登陆以外，其他时间基本不怎么上线。
极少会发日常动态，这照片是跟她一个从小学升到初中的同学那里淘来的。
邬诗妍跟姚晓瑶学了打游戏，寒暑假的时候，有点儿迷恋去网吧，偶尔缓解一下学习压力挺好的。
没曾想有天还记得自己的小学信息课注册的□□账号，看着班里许多老同学都有对象，她脑子一热登上去也跟着秀了一把恩爱。
真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好吧，这个是邬诗妍认为的照片泄露原因，事实上没那么波折，只是张思思打听了她初中同学发现了郝秋的存在而已。
事情是这样的，张思思约郝秋来过深圳。
张思思带着郝秋在一个树下看了邬诗妍和姜照相拥的画面。
情理之中，郝秋没有受什么刺激，他早知道邬诗妍勾搭上了姜照，可第一次见那少爷，不禁暗叹，果然和自己云泥之别。
后来，她让郝秋把他和邬诗妍的情侣照发出来，想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他没同意，穷人不穷志，但一低头他手里被塞了一张卡，在那样的利益面前，他没有勇气还回去。
他没告诉妍妍，姜照给的那些钱，他一分都没动，除了他妈动手术急需以外。
他一个男人怎么好意思用女朋友从别人那儿骗来的钱。
如果非当这个恶人，那由他来做。
郝秋知道他这张照片交出去之后，姜少爷一定会和妍妍分手，可在他看到他们拥抱的时候，又觉得姜少爷不会。
妍妍说，她要找个男人，一定是可以接受她全部的，所以她不会隐藏她有过多少不堪的过往。她要找的那个强大的爱人，一定要敢于直视她的过去，不加指责，而是理解。
若那个人足够明白她，心疼她，便不忍心再去苛责。
就当个测验吧。
郝秋下了这样的决心。
他收了钱，打算必要的时候，用这钱还给姜照。
张思思津津乐道，说这些的时候观察姜照的表情，他没什么反应。
这孩子吓傻了就是这样。
”啊对了，她初中同学说这个男的叫郝秋，听说家里巨困难，他爸爸肇事逃逸，他妈妈身体不好，有尿毒症。”
姜照似乎理清楚了这其中的逻辑。
邬诗妍趁他发呆已经开始收拾书包了。
临走前亲了他的侧脸，笑嘻嘻的拍拍他，”我回学校了，你好好休息，周一见面吧。”
她一路逃荒似的出了别墅大门。
神色忽然紧张。
姜照到底怎么了。
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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