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说完不再多言,连告辞的话都未说,便提脚离开了太极殿。态度跋扈至极,似乎压根就没把太后放在眼中。

王太后怒极,当即就把手中的朱笔掷到地上,殷红的墨水蜿蜒开来,泅出血一般的印记。

“娘娘息怒。”璎珞见状,忙温声安抚,“圣上初初登基,根基未稳,还需霍将军这样的大将戍守边关,稳定朝纲,娘娘万不可和霍将军置气。

霍将军虽性子跋扈,却不会常驻京都。您暂且忍耐一下,待他离开,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王太后是王家嫡幼女,打小长在祖母身边,娇宠着长大,性烈如火,暴躁易怒。祖母唯恐她按捺不住性子,是以派了心腹璎珞跟在她身边,也好时时提点。

太后原已愠怒,听完璎珞的话又生生把怒火压将下去,罢了罢了,左右霍青得离开京都,且还会带走谢氏留下的那个贱种,她又有什么好气的。

她深吸一口气,对璎珞道:“有人求亲是天大的好事,你且去把安宁请过来,哀家要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璎珞应了一声是,躬身退出大殿。

日落西山,墨色的天幕一点一点暗下来,因着被霍青冒犯,雪棠连饭食都比平时少用了一大半,凝枝正耐着性子哄她用饭,忽听人禀告,说是璎珞来了。

璎珞是坤宁宫的掌事姑姑,放眼整个后宫也是独一份的体面。雪棠虽不想见她,却也不得不见。

璎珞由宫人引着进入花厅,恭恭敬敬向雪棠行礼:“奴婢参见九公主。”

雪棠若是八面玲珑一些,当客客气气把璎珞扶起来,好生笼络才是。奈何她最厌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与人虚与委蛇,只道了一句起身,便不再多言。

璎珞站起身,温声对雪棠道:“太后许久未见过九公主,欲请九公主到坤宁宫说话。”

自沈匀登基以后,王太后白日里在太极殿协助他处理政务,到了晚间便会到坤宁宫安歇。

便是谢贵妃在世时,王太后也从未给过雪棠好脸色,更遑论雪棠现下成了孤女。雪棠当即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偏偏又无法拒绝王太后的命令,只得随璎珞向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金楼玉阁,气派非凡。花厅铺着波斯国进贡的绒毯,厚实轻软,踩在上面如在云端漫步,半点声音都没有。便连装饰用的纱帘也串了金丝,在烛火的映照下煜煜生辉。

王太后正斜倚在纱帘后的贵妃榻上假寐,身上的衣料比纱帘还要珍贵华美。

雪棠小心翼翼走到王太后跟前,躬身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万福金安。”

王太后慢悠悠睁开眼睛,斜斜睨了雪棠一眼,低声道:“起身。”

雪棠站起身来,双手交叉叠在身前,恭顺的垂立在一侧。

嫌恶的目光在雪棠身上一扫而过,王太后没好气道:“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便连生的女儿也不安分。你老实交代,今日在御花园是如何勾引霍将军的?”

轻贱至极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该出自嫡母之口,偏偏王太后就这样无所顾忌的骂了出来。

雪棠知道太后口中的霍将军便是白日冒犯她的男子,她委屈极了,却又不敢反驳,缩在衣袖内的柔荑紧紧捏在一起,因为太过于用力,掌心被攥出清晰的指印。

看着雪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王太后心里畅快极了,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她勾起唇角笑了笑,接着道:“你虽用心不良,到底得到了霍将军的青睐,你且好生准备着,待钦天监择了吉日,便出降到辽东。”

起先雪棠虽受了侮辱,到底还能按捺住,现下听到太后要让她嫁给霍将军,当即就变了脸色,粉嫩的脸颊半点血色也没有了。

她沉吟片刻,硬着头皮开了口:“母后,儿臣有婚约在身不能嫁给霍将军。”

昭帝疼爱雪棠,一心想要她和满顺遂,雪棠还未及笄时,便给她与名动京都的陈家嫡子定下了婚约。

可惜,天不遂人愿,三年前昭帝带着贵妃到热河避暑,路遇刺客,是明熙挺身而出替昭帝挡了一刀。

昭帝的性命倒是保住了,陈明熙却被刺客掳走,生死未卜。

提起婚约,王太后脑海中浮现出陈明熙风华绝代的样貌,陈明熙清俊无双,当年好几位适龄公主都心悦于他,但昭帝偏心,愣是给没有及笄的雪棠指了婚。

想到昭帝爱屋及乌的行径,王太后愈发生气,她轻嗤一声,没好气道:“陈明熙失踪多年,现下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你是大英的公主,难道还要为一个生死未卜的男子守节不成?”

雪棠眼睫轻颤,在烛光的映照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她提高声音道:“明熙哥哥是为了救父皇才失踪的,于情于理儿臣都不该……”

“闭嘴!”王太后厉声叱责,“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竟敢和哀家顶嘴。哀家说陈明熙亡故他便是亡故了,即便他还活着,也得到阴曹地府报到。”

“你身为公主,被皇家供养了足足十六年,现下皇家需要你稳固朝纲,你便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老老实实出嫁。”

话说到这个份上,雪棠又哪里敢再多言,只苍白着脸承受王太后的训斥。

王太后骂得累了才闭上嘴,挥手将雪棠打发出去。

雪棠失魂落魄地走出坤宁宫,沿着甬路往长乐宫折返。

她知道她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太后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可她万万没料到太后会枉顾父皇订下的亲事,要把她嫁到辽东。

哥哥可是父皇的救命恩人,她怎么能辜负明熙哥哥。哪怕明熙哥哥真的已不在人世,她也不想嫁给那个年纪和父皇不相上下的霍将军。

可太后是她的嫡母,婚姻大事需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后既发了话,她又如何违逆得了?雪棠越想越觉得难受,胸口闷闷的,脚步也不由慢了许多。

经过水榭,忽听到屋内有人在说话。刻意压低却又充满怒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太后娘娘筹谋了这么久,擎等着要贵妃的命,你办不好差事也就罢了,怎得连贵妃的尸首都寻不着,你莫不是在糊弄太后娘娘?”

被训斥的暗卫也满心委屈,他奉王太后之命在行宫刺杀谢贵妃,哪成想贵妃白日里时刻和圣上待在一起,他半点刺杀的机会都寻不到,好容易捱到晚间,贵妃竟连自己的寝屋都不回,他在贵妃的寝屋侯了足足三夜,连人影都没见到。

原以为刺杀贵妃的计划只能搁置,没成想贵妃被朝臣逼着跳了悬崖,那悬崖虽说陡峭,但也远没到壁立千仞的程度,他却无论如何都寻不到贵妃的尸首。

王太后性子左,见不到谢贵妃的尸首不罢休,暗卫将那山底翻了整整三遍也没寻到谢贵妃的踪迹,他知道贵妃十有**是诈死,却又唯恐太后责备他办事不力惩处于他,只含糊着应付太后。

大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暗卫知道是再不能敷衍了,只暗暗计划离开京都保命,于是信誓旦旦说道:“请大监再给属下两日的期限,两日之内,属下若再寻不到贵妃的尸首,就以死谢罪。”

暗卫信誓旦旦,倒真的取得了大监的信任,大监轻哼一声,拉长声音道:“谅你也不敢耍滑头。”

话音刚落,忽听到树枝断裂的声音,大监和暗卫对视一眼,暗卫猛然跃起,夺门而出,只见窗子下有一截被人踩断的树枝。

“快追!”大监急声催促。

雪棠顺着甬路向前奔,跑到半路灵机一动忽转了方向,折进一旁的花园子里去。

园内草木葳蕤、影影绰绰,十分便于藏身。暗卫追过去,一时之间倒真没有发现雪棠的身影。

雪棠不敢走小路,只在玉兰林中穿梭,跌跌撞撞穿过玉兰林,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听林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雪棠的脊背倏得便紧绷起来,她警惕得看向四周,想要寻个藏身之所,可除却玉兰林,周围都是矮小的灌木,根本遮掩不住她的身形。

雪棠深吸一口气,悄悄拔下发髻上的金簪握在手中,她知道她敌不过那暗卫,即便如此,她也要搏一搏。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束手就擒。

当雪棠做出以命相博的决定时,忽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来人高洁如松,沉稳内敛,不是沈离又是谁?

皇兄不是还在边疆吗,怎得忽得就回来了?不管怎样,皇兄回来了就好。

有沈离在雪棠就有了定心丸,她又惊又喜,潋滟的桃花眸中漾出亮晶晶的光彩。

沈离大步走到雪棠跟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向左前方折去。

手与腕相贴,手的温度比皓腕要高一些,温热的触感从手腕处溢开,传遍四肢百骸,雪棠慌乱不堪的心,莫名便安定下来。

花园子是按苏州园林的风格建造的,结构玲珑精巧,原以为已走投无路,没成想只往左前方走了区区几步,便出现了一座假山。

沈离拉着雪棠钻进假山的缝隙,二人刚刚躲进去,便见暗卫的衣角从假山外一扫而过,向着西侧奔去。这算是逃出一劫了,雪棠复又把攥在手心的金簪插到发髻上。

暗卫还未走远,二人不好轻举妄动,便暂且待在假山内,夜静悄悄的,他们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对方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雪棠原想说点什么,这时忽听到假山的另一侧响起女子低低的嘤咛。

那声音娇娇软软,忽高昂忽婉转,似一根弦,时而绷紧,时而松弛,简直要扯断一般。

虽说那哭声好生奇怪,雪棠到底动了恻隐之心,她看向沈离,温声说道:“皇兄,我听闻宫内有好些太监以折磨宫女为乐,这宫女哭的凄惨,不若我们去救救她吧!”

雪棠是热心肠,尤其经受了生离死别后,愈发懂得推已及人,她虽势单力薄,好歹能震慑住专横跋扈的太监。

她也不待沈离说话,提脚便穿过假山循着声音而去。

透过影影绰绰的枝桠,隐约能瞧见两具身体,她想凑到近处去,却忽得被修长的手指遮住了双眸。

“妹妹,你不该看这些。”沈离低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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