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家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李颉就背了竹筐,又往山里去了。

是穆亭晚叫他去的。再准确些说,是楚云。

浚荒山上本来就物产丰富,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脚下村子里的郎中也时常会进山采药,省得在商贩手里买,容易受骗吃亏。

李铃儿的情况,无奈大于无力,伤势没有穆亭晚本以为的那样凶险,不需要她有多高的医术。楚云就按照她的描述,估摸着情况,给了几道药方,还详细讲了几种药草的习性和外观。

那是在浚荒山上能找到的,李颉正要去采。剩下几种,则是由穆亭晚出面,到城中的药店买来。

医馆药店拒收的是李家人,那二世祖视李家兄妹如蝼蚁,还不至于时时刻刻派人盯着李颉的动向。

更何况昨夜穆亭晚进城的时候已经不早,他多半是不知道她的存在。如今兵分两路,效率更高,她也可以顺便探探这岭藩县的情况。

无论是从费时还是费力的角度看,她的任务相比之下都简单得多,穆亭晚也不着急,先在李家附近看了一圈。

这街道不怎么干净,放到现代同样规模的小县城那儿,是要被说有损市容市貌的。

这也难免。除了李家兄妹是寒门读书人,还要注意一下形象,不然也没人愿意请他题字了,街上其他人都是泥水里讨生活,不会也不必这样麻烦自己。

穆亭晚出了李家那低矮小舍的门,隔壁便是一个猪肉铺子。铺子里的屠户看着和李颉差不多年纪,家里似乎没什么人,只有他一个忙里忙外的。

穆亭晚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又向外走了一段。

像那屠户一般做生意的也不多,大多数人是给县城里的富家老爷做工,这会儿都默默赶路,和上班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她看着他们,他们也不时地打量她。

街坊邻居,走街串巷的,彼此都熟悉,乍一见个生面孔,自然是好奇。

穆亭晚全都置若罔闻。

多说多错,这些人她也不知脾气秉性,态度过于热络未必是好事。

李铃儿还昏迷不醒,不管怎么说,这两天先安稳过去了再说。

穆亭晚走出小巷,盯着最近的那个小医馆略显萧瑟的门庭,沉吟半晌,转过头往市集去了。

生意越好的地方,她就越容易混入其中,不会太显眼。

沿着大路走了没多久,嘈杂的人声就近在咫尺了。

天气晴朗,集市上行人熙攘,热闹非凡,与她昨日所见的凄风苦雨格格不入。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外如是了吧。

穆亭晚找了最兴盛的药铺,抓了药,只说是家里有人不慎跌倒,摔伤了腿。伙计果然没多问,只扫了一眼单子,给她包好药材。

她出了门,抬眼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李颉要往浚荒山走个来回,就是踩个风火轮也没那么快回来。时间还早,她一个人回去没什么用。

穆亭晚便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各种吆喝声,刻意压低的八卦琐事,还有碎碎念的抱怨,灌了她一耳朵。

听着倒还挺有趣,就是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穆亭晚越听越走神,脚步也慢下来,她抬眼一扫,在路旁看到一家茶楼。

楼里有些客人在喝茶,还有说书先生在慷慨激昂地讲着故事,门口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身着短衫的小贩。他们舍不得坐在桌前喝杯好茶,便靠在门前,买一些劣质茶水聊以解渴,放下碗又爬起来继续扯着嗓子叫卖。

穆亭晚如今比他们还要捉襟见肘。

她远远望着,正想着要是进去歇歇脚,什么也不点,会不会被掌柜的打出去,就看见一队凶神恶煞的护卫围住了茶楼,连拉带拽地将门口的小贩全驱赶开,然后让开了一条路,像是在夹道欢迎什么人。

排场太大,反而显出几分滑稽。

穆亭晚沿着他们留出的空当看去,只见有人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身板倒是不瘦,可没一点壮实的感觉,下盘不稳,走起路来像鸭子踱步。

那人身着月白锦袍,衣上暗纹若隐若现,比起旁人暗沉的布料亮了好几个度,一看便与周围的普通百姓格格不入。

可惜这样好的衣裳,只是将他衬得精神了几分,他本人是一点也没穿出白衣飘飘的风流,反而透着一股下流。

他停在茶楼前,“啪”地一声收了折扇,微微侧头,立刻有人从他身后迎上来,点头哈腰地赔着笑。

他于是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在他面前恨不得把腰弯折了的人,问道:“确定是这里?”

那人不敢怠慢,连连点头:“徐公子放心,这回绝对没错。”

穆亭晚眼神一动。

摊贩们见了这一班人马就像见了洪水猛兽,纷纷避让开来,喧哗的集市都安静不少,穆亭晚又离得比较近,将这些话都听在耳中,自然也包括那声“徐公子”。

李颉说过,徐家只有一个独子。这人行事又这么张狂,看来就是那畜牲无疑了。

只是,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徐仁听到这话,便冷笑一声:“那贱人还真能跑,浪费本公子许多时间。等抓到她,我一定得让她好好吃点苦头,走。”

以他为首,二十几个人呼啦啦全进了楼里,不由分说地往里闯,一路拥过去,桌椅板凳都被冲撞得歪七扭八,时不时还有杯盏摔碎的声音响起。

茶楼的掌柜看着心疼,又不敢说话,只能暗暗吸气,五官都皱起来,一脸心疼。

穆亭晚观望了一会儿,等那群人全拥了进去,才趁乱混进茶楼,找了个角落藏身,冷眼观察着徐仁的动向。

徐仁一路张望,但似乎没找到想找的人,骂骂咧咧地往二楼走。

他身边的那人听着他的咒骂,神色慌张,冷汗直冒。他眼珠子飘忽乱转,惶然不安,却突然定在了一个方向,骤然高呼道:“找到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那是二楼靠栏杆的位置,一男一女相对而坐,气定神闲,目不斜视,好像没听到这厢人仰马翻的热闹。

聋子也该听到了!徐仁显然被他们的无视气得不轻,他眼神像毒蛇一样,落在那两人身上,阴沉沉的,那群家丁立时会意,挽起袖子便冲了上去。

他们没什么路数可讲,一身蛮力,莽撞得很,就靠着以多欺少,狗仗人势,在这岭藩县可谓是无往不利。

穆亭晚皱起眉,稍稍探出身来,朝方才看不见的地方望了一望。

被围住的那两人都是一袭青衣,料子不及徐仁所穿的那样精致,但也不寒酸。男子正好背对着她的方向,瞧不出什么名堂。但那女子眉眼锐利,炯炯有神,虽是漂亮,但不柔弱,看上去很有几分气势。

这看起来可不是软柿子,多半不会吃亏。

穆亭晚只来得及想到这些,很快冲上二楼的家丁们就挡住了她的视线。在那之前最后的画面,便是那男子放下了茶杯,女子抬头看他一眼,说了句话,穆亭晚看她口型,依稀辨认出来,她说的是:

别下死手。

嗯?

穆亭晚心底一惊。

当然不是惊惧。

她揉了揉眼睛,看得更认真了些,心里没有多少胆怯,反而兴奋起来。

看热闹,尤其是不关自己事的时候,多数人骨子里都有些不嫌事大的心态。况且那女子如此自信,想必被收拾的一方会是徐家那二世祖。

试问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英雄教训特权狗更经典的剧目呢?

她没等多久,局面就顷刻逆转。那青衣男子眨眼间就从其中一人手里夺了武器,然后如闲庭信步一般在人群中穿梭。

二十几个人挤作一团,愣是连他一片衣角也抓不着,反而被人拎着短棍,毫不含糊地往后脑上敲,不一会儿就倒了一大片,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徐仁带出来的这群人终归不是正经衙役,没有佩刀,只是拿着些棍棒,平日里也完全够用。穆亭晚觉得,他们回去之后,会庆幸这一点的。

要不今日,怎么也得见血了。

但现在这样,纵是没那么可怖,也足够令人惊讶,在场的人都不由得看呆了。

穆亭晚虽不至于像他们一样张着嘴,下巴快掉到地上去,也不禁有些感叹。

合着古代真有武功啊!

她眼中不免有些向往艳羡之色,目光不自觉地跟着那人,紧盯着他的一招一式,当真是行云流水。

要是她也能学就好了,哪怕一点皮毛呢,既能自保,又帅气从容。

可惜别说是学,他速度快得她都看不清,只随着招数施展,身形变化,能窥见几分真容。

这一瞥,穆亭晚却疑惑起来。

她脑海中有莫名的熟悉闪过,好像多年以后,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诗词,一段旋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出处。

奇了怪了。

她……见过他么?

怎么可能?穆亭晚迅速回过神来,否认了这想法。她来自千年后,眼前所见的每一个人,对她而言,都是离世很久很久的存在了。

顶多是见过他的后人吧,听说是会有隔了百年千年的后辈长得很像老祖宗的情况。

她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挥散,才又抬眼望过去。

徐仁带来的人已经全军覆没,罪魁祸首提着“凶器”,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了徐仁身上,看得他后背发凉。

徐仁转身就逃,却双腿发软,踉跄几步,险些从楼梯口滚下去。他身旁跟班眼疾手快地一扶,还被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两人慌乱地跑下楼,徐仁看着他没有追上来,回头放话道:“你等着!我爹是县令,敢与官府作对,你有几条命?”

青衣男子随手扔了短棍,毫无预兆地从二楼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大堂,离徐仁只有几步远。

徐仁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面子,甩开跟班的手,将他往前一推,自己转身夺路而逃。

穆亭晚也终于看清了这位大侠的庐山真面目,看上去年纪不大,只用一根发带松松地束着发,应是未行冠礼,大约十**岁的样子,倒是出乎意料的年轻。

周围缩得跟鹌鹑似的百姓眼见着徐仁不见了踪影,也纷纷冒出头来做自己的买卖,只是或好奇,或钦佩,或同情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往青衣少年身上扫。

可惜了。岭藩县天高皇帝远,朝廷府衙跟那县令的私兵也没什么区别,这小公子让徐县令的宝贝疙瘩丢了这么大的脸,肯定不能善了。纵然他武功盖世,双拳如何敌刀兵铠甲?

那少年却恍若未闻,也没再往楼上去,而是自顾自地离开了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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