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徐仁

没过多久,李颉端着水,在门口敲了两下:“神医姑娘,水备好了。”

穆亭晚起身去接过水盆,将刚刚和俞祁说的话改了些词句又讲一遍,嘱咐道:“现在天色已晚,总不能转头再往山上去,先养足精神,明日早起上山。”

李颉明白这时候逞强反是添乱,便应下了她的安排,望了望李铃儿,忧心忡忡说:“我等神医姑娘歇下就走。”

穆亭晚回身为李铃儿擦洗一番。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没有药膏的情况下,包扎也没什么用处,说不定还会加重伤势。穆亭晚没有多此一举,她请李颉去泼了污水,又借着油灯将几种草药的大致轮廓画了下来,在一旁写了简短的描述。

她会的繁体不多,毛笔也用得不太顺手,跟俞祁“你画我猜”了半天才勉强能看。

“这几种都是效果不错,而且根据资料推测在浚荒山上多半会有的,你找找看。”俞祁说,“不过只有这些不一定够用,如有必要,我会跟导师申请调用更多权限。”

“暂时不必。”穆亭晚说,“我不打算跟李颉一起上山,不然我干嘛要画出来。明日他去寻药,我去寻医,抓些治伤的药。”

“寻医?”俞祁蒙了,“不是没人敢医吗?”

穆亭晚放下笔,叹了口气:“你多大?”

俞祁听出了几分嘲笑的意味,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说:“研二,楚教授是我导师,怎么了?”

“没什么,毕业论文记得挑他老人家心情好的时候交。”穆亭晚说,“医馆拒收的是李家人,那二世祖视李家兄妹如蝼蚁,还不至于时时刻刻派人盯着李颉的动向。今日我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他多半不知道我的存在。兵分两路,一方面维持一下我的人设,另一方面,也可以探探这岭藩县的情况。”

她顿了顿,又说:“你也别闲着,帮我查查史料。县志什么的,看看还能不能找到。”

俞祁打了个哈欠:“我等会该下班了,廉价劳动力再加班未免太不人道,我可不干。”

说完这话,他可能是觉得良心有点过不去,又补上一句:“明天早上来给你查,到时候老师也在,比我靠谱多了。”

穆亭晚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通话一断,深夜的寂静就蔓延过来,她出神地看着摇曳的火苗,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凉风刺骨,夜已三更。

李颉收拾好了盆和巾帕,径直去了后厨。潘二正在那里磨刀。

他看了一会儿,说:“先前徐家人眼看铃儿不能活,也就不怎么管我。如今神医姑娘在,等铃儿伤势好些,我们就得回家去,不然,恐怕他们会为难你。潘兄大恩,李颉没齿难忘。”

入了春,天气回暖,但还是容易着凉,李家家徒四壁,布衾轻薄,要不是潘二给了容身之所,李铃儿的状况只怕会比现在更严重。

潘二摇摇头:“我还没娶妻,只有个大哥从军去了,家里只我一人,有什么怕的。那龟孙子要是敢来,我也看看他是不是长了张金皮子,有没有我刀下的猪皮厚。”

他停了停,又问道:“那位神医姑娘,真是从浚荒山上来的?”

李颉叹道:“千真万确。岭藩县的人都知道,百年来,不时会有神医下山,看病救人,分文不取。初时大家都好奇不已,都往山上去,可任谁也找不到。每次一到了那儿,再识路的人都会迷了方向,晕晕乎乎地下山来。后来那一带就约定成俗,谁也不去扰神仙清静。”

“我本想着,若走投无路,我便去碰碰运气,倘若神医怜悯,或许会放我进去也未可知。谁知寻到那里,神医姑娘却先出来了。”

潘二默然,将磨好的刀系上绳悬挂起来,低声说:“兴许世道不公,神佛也看不下去了,才有消失十五年之久的神医再次出现。”

李颉心有戚戚,一时也无言。

十五年之久,上一次神医临凡,他还只有七岁,他还记得,人们排起长长的队来,无论锦衣布衣,无论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就如一副众生图。很多因着家境清贫而无法去医馆看病的人,也能求得生路。

岭藩县立的最多的宗祠,就是供奉神医的。这几乎成了当地的一种文化。

可惜神医绝迹,徒留泥像,那百年盛况好像只是一场梦境,随着一代代县官而来的朝廷鹰犬,官吏子弟,甚至将它当作了穷乡僻壤的妄想。

屈指西风几时回。

流年暗中换。

次日清晨。

李颉心急,睡也睡不安稳,天还没亮就背着竹筐上山去了。潘二开了门做生意,穆亭晚知会了他之后,便绕到后门,往街里去。

她换了身衣裳,是李铃儿曾经的衣裙。穆亭晚已经算是清瘦的了,穿着这一身,还是有些紧巴巴的,可见那姑娘有多瘦弱。

毕竟是古代,又是平民,尽管兄长疼爱,她又怎么可能不吃苦呢?

穆亭晚心底叹息,办完了事,考量一番,转头往岭藩县的集市里去了。

预算太紧,她只能买些采不到的药材作为补充,李颉一时半会回不来,她回去也没用,不如去人多的地方听听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消息。

天气晴朗,集市上行人熙攘,热闹非凡,与她昨日所见的凄风苦雨格格不入。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外如是了吧。

穆亭晚一路随着人群走,不多时,到了一家茶楼前。楼里有些客人在喝茶,还有说书先生在慷慨激昂地讲着故事,门口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身着短衫的小贩。他们舍不得坐在桌前喝杯好茶,便靠在门前,买一些劣质茶水聊以解渴,放下碗又爬起来继续扯着嗓子叫卖。

穆亭晚远远望着,正想着要不要走近点瞧瞧,就看见一队凶神恶煞的护卫围住了茶楼,连拉带拽地将门口的小贩全驱赶开,然后让开了一条路。穆亭晚沿着这空当看去,只见有人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那人身着月白锦袍,衣上暗纹若隐若现,比起旁人暗沉的布料亮了好几个度,一看便与周围的普通百姓格格不入。

可惜这样好的衣裳,只是将他衬得精神了几分,他本人是一点也没穿出白衣飘飘的风流,反而透着一股下流。

他停在茶楼前,“啪”地一声收了折扇,微微侧头,立刻有人从他身后迎上来,点头哈腰地赔着笑。

他扬起下巴,问道:“确定是这里?”

那人连连点头:“徐公子放心,这回绝对没错。”

百姓们见了这一班人马就像见了洪水猛兽,喧哗的集市都安静不少,穆亭晚又离得比较近,将这些话都听在耳中。

李颉说过,徐家只有一个独子。这人行事又这么张狂,看来就是那畜牲无疑了。

只是,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徐仁冷笑一声:“那贱人还真能跑,浪费本公子许多时间。等抓到她,我一定得让她好好吃点苦头,走。”

以他为首,二十几个人呼啦啦全进了楼里,不由分说地往里闯,一路拥过去,桌椅板凳都冲撞地歪七扭八,时不时还有杯盏摔碎的声音。

茶楼的掌柜看着心疼,又不敢说话,只能暗暗吸气。

穆亭晚观望了一会儿,趁乱混进茶楼,找了个角落藏身,冷眼观察着徐仁的动向。

他似乎没找到想找的人,骂骂咧咧地往二楼走。他身边的那人神色慌张,冷汗直冒,眼珠子飘忽乱转,突然定在了一个方向,大喊道:“找到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二楼靠栏杆的位置,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目不斜视,好像没听到这厢人仰马翻的热闹。

聋子也该听到了!徐仁显然被他们的无视气得不轻,他眼神阴沉沉的,那群家丁会意,挽起袖子便冲了上去。

他们没什么路数可讲,一身蛮力,就靠着以多欺少,狗仗人势,在这岭藩县可谓是无往不利。

穆亭晚稍稍探出身来,朝方才看不见的地方望了一望,被围住的那两人都是一袭青衣,不及徐仁所穿的精致,但也不寒酸。男子正好背对着她的方向,女子眉眼锐利,炯炯有神,虽是漂亮,但不柔弱,看上去很有几分气势。

看起来可不是软柿子。

很快冲上二楼的家丁们就挡住了她的视线,在那之前最后的画面,便是那男子放下了茶杯,女子抬头看他一眼说了句话,穆亭晚看她口型,依稀辨认出来,她说的是:

别下死手。

她心底一惊。

这群人终归不是正经衙役,没有佩刀,只是拿着些棍棒。穆亭晚觉得,他们回去之后,会庆幸这一点的。

那青衣男子眨眼间就从其中一人手里夺了武器,然后如闲庭信步一般在人群中穿梭,二十几个人挤作一团,愣是连他一片衣角也抓不着,反而被人拎着短棍,毫不含糊地往后脑上敲,不一会儿就倒了一大片。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看呆了,连穆亭晚也难掩惊讶。

合着古代真有武功啊!

她这样感叹着,目光不自觉地跟着那人,脑海中却有莫名的熟悉闪过,好像多年以后,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诗词,一段旋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出处。

穆亭晚微微皱眉。

她……见过他么?

怎么可能?穆亭晚迅速回过神来,否认了这想法。她来自千年后,眼前所见的每一个人,对她而言,都是离世很久很久的存在了。

她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挥散,才又抬眼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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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漫卷云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