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然是见过了，”宋桂婉仰头，“那日在我雅韵堂……”
“不不不，”肖韫玉摇了摇头，“并非是在雅韵堂，也不是在魏府，而是在睢州。”
宋羨宁立刻疑惑:“你怎么也去了睢州？”
肖韫玉也不急，缓缓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出来，“我想起来了，”她一双大眼瞪的浑圆，“这幅画，正是我在那匪徒窝所见，我还亲耳听见这匪徒说要将这画中之人杀之-”
宋桂婉立刻看向宋羨宁，沉吟片刻，又说:“如此说来，姑母，此画我有两幅，原本旧的那幅被我弄湿放在外面晾干，后来便不见了，想来是不是有人偷了去，想要害淮序？”
宋羨宁深吸一口气，好似并非多在意，“你们说的可是真？”
肖韫玉又道:“魏夫人，那画必是府中人偷了去。”
“为何？”
“因为……”肖韫玉为难，“因为那画十分的香，还都是桂花香，就如同夫人送我的桂花蜜一般……”
话未说完，宋羨宁拍桌而起，“放肆！”手中金戒磕在石桌上，咔嚓一声，竟断裂了，宋羨宁顾不得戒指，咬牙道:“难不成是我要害死我自己的儿子？！”
“夫人不妨先冷静下来，”肖韫玉起身安抚她，“这种把戏过于明目张胆，此举必是故意陷害夫人，夫人万不可因为这个和二公子生了嫌隙。”她如此一说，宋羨宁觉得有理，便又坐了下来。
“那你说，究竟是何人要害我们母子？”
肖韫玉不紧不慢为宋羨宁添了一杯茶，“夫人得先叫二公子过来问个明白，再做别的推论也不迟。二公子并未和你坦白此事，一来是怕你担心母子关系因此生分。而是公子也不想冤枉一个好人，自然，也不想放过一个污蔑夫人的人。”
于是宋羨宁便赶紧差人将魏迟叫了过来，就问他在睢州遇到匪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魏迟适才吞吞吐吐说了出来:“不瞒母亲，淮序的确在睢州遇到了匪徒，可那匪徒并不是一般的匪徒，他们手上有儿子的画像，那匪徒还同儿子说，是有人给了钱让他们取儿子的命。”
他越说，宋羨宁脸色就愈发难看，魏迟见状话锋一转，又道:“儿子自然知道不会是母亲伤害儿子，于是待那匪徒被清剿后让祁宴四处去打听，究竟是谁人唆使他们这样做。”
宋羨宁听得极为认真:“可打听出什么了？”
魏迟说道:“儿子不敢瞒母亲，儿子打探到，勾结匪徒的那人，叫万宏。”
这名字对于宋羨宁来说并不陌生，早些时候，魏洵之对于魏康之要抬万姨娘做正妻这事颇有微词，万姨娘出生不好，不是个能掌家的，又时常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将府中搞得乌烟瘴气。宋羨宁作为当家人，亦是魏康之的大嫂，私底下便劝了魏康之娶个正经人家的娘子续弦，谁知道让万姨娘听到了此事，又闹了起来，魏康之见她这样，还真犹豫了好几日，万姨娘有个弟弟，听到姐姐在魏府受了欺负。提着个刀就上门，在府中好一顿折腾。
此人——正是叫万宏。
“是她。”宋羨宁不用多猜，便已知道是谁下的手。
肖韫玉坐在一旁不多话，只注意到宋羨宁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这时魏迟又道:“母亲不要过于生气，儿子虽遭匪人所害，但也不能全怪……”他说到一半噤了声，不再多言。
宋羨宁只是淡淡:“说下去。”
魏迟声音几不可闻:“母亲千万别怪三伯母，定是我何处做的不好，才让三伯母如此厌弃我，淮序还想改日去同三伯母道了歉，将此事说清了才好。”
魏迟与三房的关系如何，宋羨宁心底并不是多在意。她更在乎的事，三房做事居然这么不仔细。想要把这口大锅一下子扣在她的头上，这哪是害魏迟，分明就是害整个大房。
“我看她三房未免太嚣张了些。”宋羨宁冷笑一声，“竟然敢害我们大房的人。你好歹也是我宋羨宁的儿子，她敢这样对你，还把我放在眼里，还把太傅放在眼里吗？”
言外之意不过就是万姨娘居然敢蹬鼻子上脸，把手伸过来打。
魏迟又怎会不知。他低咳，“是淮序过于无用了，还让母亲为此事操心。”愁眉一双，皱的人格外的心疼，连一旁的宋桂婉都为他不平起来。
肖韫玉悠闲地看着他装的这副可怜模样，倒比女子还要柔上几分。
待宋羨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的问全后，她才缓缓起身，由宋桂婉搀扶着，对一旁姑子吩咐:“把府中所有的人都召集起来。”随后就往正院走去。
肖韫玉跟在身后，同魏迟并肩，不免撇嘴，抬起头看向他，嗔道:“演技不错。”
魏迟快她几步，走到前面去，又回过身来，行了个不轻不重的礼:“还是要多谢韫二。”
肖韫玉喉头一梗，说不出话来，再近了一尺距离，四目相对，她掉进了一个湿润清爽的眼神里，二人都笑了。
——
万姨娘早就得知此事会失败，所以自魏迟回府以来，她便让魏瑾老实本分些。千万不能让人抓了把柄。她见魏迟回来后不曾提及此事，便认为魏迟定是觉得是宋羨宁找人害的他，心中还暗自得意了一番。
只可惜千算万算就是做的太过显露了些，宋羨宁不是个做事会留把柄的人。所以姑子前脚踏进晚香堂，后脚万姨娘心中就有了数，这是怕是宋羨宁已经知道了。
“我早就差人将你舅舅送出京城，到时候宋羨宁问你。你咬死了不承认就行。”魏瑾哆哆嗦嗦跟在万姨娘身后，一味地点头，万姨娘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伸出手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啐道，“没出息的东西，跟你爹一样，只要我们不松口，她宋羨宁连个证据都没有，能把我们母子二人如何？”
魏瑾拉着万姨娘的手，心中分外忐忑不安:“母亲，那画是我去雅韵堂偷的，怎么办母亲，大伯母会不会把我们赶出魏家？”
万姨娘撇开魏瑾的手:“你放胆大些，你可是魏府三房名正言顺的嫡子，还怕她不成？”
两人一言一语说着便到了正堂，宋羨宁透露出来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与端庄，再往四周环去，除了大房二房的，连府中的小厮与婢女姑子都站定一排，宋羨宁不说话，堂上当是无人敢言。
万姨娘顿感大事不妙，却仍旧强装镇定，一脸不解其意:“大嫂是有何事要宣布么？怎么将大家都叫了过来，是我来晚了。”
“三伯母，大伯母今日是要来治你的罪。”一旁小桌前站着的魏霜嘴勤，二房的来不及捂嘴，那边魏露又奶声奶气道:“三伯母心里头狠毒要害二大哥。”
堂前众人眼神传了又传，那二房脸色由白到青，气的伸手给了魏露一巴掌，登时孩子就捂脸大哭起来，“大嫂，童言无忌，我这就带下去罢。”
二房的小心琢磨着宋羨宁的表情，想借孩子的名义赶紧离开，不料宋羨宁不怒反笑，冲着大哭的魏露招了招手，那孩子丫髻上的铃铛叮呤咣啷响，朝着宋羨宁就乖乖的叫了声“大伯母。”
宋羨宁将魏露搂进怀里，抱坐膝上，又叫嬷嬷拿来糖糕给魏露哄着，责怪二房道:“孩子这么小，你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那二房赶紧应下:“大嫂，是我心急了。”
“就算心急，也不能下如此重手啊，孩子细皮嫩肉的。要是伤到了，岂不是得不偿失？”宋羨宁意有所指。
“大嫂教训的是。”
宋羨宁将魏露放下，突然对一旁站着的万姨娘发问:“你也是做母亲的。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万姨娘虽算不得多聪明，但自然也是不笨的，“二嫂虽说下手重了些，但是也是为了孩子好，霜姐儿眼看也不小了，一言一行都代表咱们魏府，自当是要严加管教。”
宋羨宁冷笑:“孩子犯错，做母亲的应当严加管教，前些时间，瑾哥儿跑去青楼狎妓，不知你这个做母亲的后面怎么管教的啊？”
魏瑾听到这话，背部刚愈合的伤竟然有些隐隐作痛，便立马解释:“大伯母，我没有狎妓！我只是去吃些酒罢了！”
万姨娘颔首道:“是我管教不严才让瑾哥儿坏了规矩，不过大嫂不也用家法好一顿罚了么。”
“怎么？你记恨我打你儿子？”宋羨宁似笑非笑，丹蔻染的指甲搭在椅把上，整个人光是坐在那儿通身的气派就让人不敢过多反驳。
万姨娘浮浪一般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游走的一圈，“大嫂怕是误会了。您是当家主母，这魏家上下，谁有错，都该罚。”
宋羨宁直起腰，对于万姨娘的话十分满意，“你说的没错，谁有错都要罚？那倘若你有错，是否也同瑾哥儿一样领罚啊？”
万姨娘紧了紧手中的力道，吞吞吐吐了半天，“自然也是……”
肖韫玉在一旁听着，直到万姨娘说完这句话，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宋羨宁如此逼问她，想必是料到万姨娘嘴硬，不会承认刺杀之事，于是便一步步下套，承认便好，若是不承认，她大可从以前万姨娘的处事之中找出一两个错处放大，让她再多吃一些苦头，随后再将证据甩在万姨娘面前，让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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