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人轻笑,语气里有几分埋怨。
李围一群宫婢齐刷刷跪下去,孟婉亭也学得有模有样。
她低头,却还是忍不住抬了抬眼。
丁香色裙摆,上面刺绣深色紫藤花簇,金线游走整件衣衫,一看就是出自顶级绣娘之手。而顺着那紫藤花绣样向上看去,美人纤细白嫩的脖颈上佩戴着一把金色长命锁,锁芯处嵌有一点赤色。
孟婉亭还没看清,就被人扶起来。
柳叶弯眉,本该是柔情似水,但偏偏生了一双有些凌厉的丹凤眼,相配起来倒别有一番韵味。
区别于其他人可怖的模样,许妃很正常,就像活生生的人。
若不是孟婉亭知晓这一切都是假象的话,也就真信了。
她握着孟婉亭的手,柔声细语:
“只不过些玩笑话罢了,孟姑娘远道而来,本宫欢喜还来不及,别说两个时辰,哪怕几日几夜本宫也等得起。”
明明是一番极为妥帖的话语,可孟婉亭看着那女子微微抿起的唇瓣,却明白这事儿没那么容易结束。
能在皇宫摸爬滚打上位的妃子,哪有真正的好心肠?
许妃使了一个眼色,那后边走来一个宫婢,正是原先消失不见的月清。
她身上裸露的皮肤上多了些龟裂的伤痕,流淌着黑色的液体。她表情木讷,见到孟婉亭后也只是规规矩矩道:
“孟姑娘随我来。”
许妃笑容不变:“孟姑娘初来皇宫,相比沾染了不少外面的气息。本宫这就让人带姑娘去清洗一番,顺便也去学学规矩。”
直觉告诉孟婉亭,这女人说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大脑飞速运转。
“民女自知礼数不李,还请娘娘赎罪。”孟婉亭猛地跪地:“但眼下娘娘不惜一切召民女入宫,必定是有要紧事情。为娘娘排忧解难才是民女该做的。待到娘娘心中烦心事解决了,再来处罚民女,娘娘也更舒心不是?”
她话术李全,似是真心实意盼着眼前的女人好。如此真诚的态度让许妃犹豫片刻。
末了,她一挥手:“你倒是个有趣的,随本宫来吧。”
肩膀上的牵制瞬间消失,偌大庭院中只剩下孟婉亭与许妃二人。
许妃走在前面,长裙曳地。她边走边道:“本宫这汀兰宫不知何时起,出现了一间不能进入的屋子。”
早就听闻孟姑娘乃时家亲信,略通些鬼神之术,便想着找姑娘来看看,是否能解了这屋子的谜底。
孟婉亭纵使对玄学之术一窍不通,此刻也不能顶撞半分,她只能硬着头皮:“娘娘可否再说得详细些,究竟是怎样的‘不能进入’呢?”
许妃歪着脑袋:“这屋莫名出现在西侧偏院之中,西苑平日里不来人,若不是偶然被迷路的宫婢发现,恐怕到现在本宫都没个察觉。
那屋子被发现之时屋门大开,里面有着和本宫寝宫一样的陈设。可等到那宫人想要进入时却发现怎么都进不去,像是被什么东西隔开来。”
拍了拍心口,许妃继续:“后来本宫也亲自看过了,确实无论如何都进不去。想来便是有什么脏东西。”
被隔开的屋子?
想到最初那间走不出的喜屋,孟婉亭心中一惊,“就连寻常物件也放不进去?”
许妃点头:“没错。孟姑娘可有线索?”
孟婉亭浅笑道,“曾经见过,但究竟是否能解决,还要亲眼见过才知晓。”
“如此……”
许妃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二人各怀心事,一路上倒也没再说话。
西苑比想象的还要荒芜。
枯败的海棠树斜立在院子的一角。院内枯叶不算多,可以看出是被人打扫过。
奇怪的是这里无论什么东西都是成双出现。
两张石桌,两个池塘,就连那碎开的花盆也是有两个。
而本该只有一间主屋的构造因为凭空出现的另外一间屋子,而成了两间。
许妃并不奇怪,她径直走向右侧的那间屋门口,素手一指:“就是这间。孟姑娘可来瞧瞧。”
孟婉亭上前,将屋里的装饰打量了个清楚:
翠羽明珠,陈设奢靡。
与这破败的外院很是不搭。
孟婉亭微微眯眼,檀木小桌上的一点金色吸引住她的视线。
她试图再看得清楚些,就感到后背一阵力量推着她扑进屋里。
带着那股子清香。
孟婉亭惊异回头,许妃也看着她。
丹凤眼眼里是得逞的狡黠与轻蔑,她慢慢关上门,唇线扬起:
“那就有劳孟姑娘了。”
被骗了!
咚——
孟婉亭摔在小圆桌前,她挣扎着想推开大门,在发现一切无济于事后,孟婉亭又转向窗子,试图翻窗而走。
结果是再次被困屋中。
和喜房里一样,某种东西有意将她困住。
“该死!”
饶是平日里教养良好的孟婉亭,此时也再也绷不住。
莫名其妙来到这鬼地方也就罢了,若是要命直接拿去就好,非要这般戏耍她。
身后又有异响。
是花瓶被打翻的动静。
孟婉亭懒得再做心理准备,直接转身回头,在看清那东西面容时——
冷冰冰地器物直直刺穿她的心口。
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瞳孔涣散,孟婉亭倒了下去,只觉得荒谬。
辛辛苦苦逃了一晚上,最后还是落下个惨死的下场。
她渐渐没了气息。
那月亮此时已是艳红的血色,随着孟婉亭的倒地逐渐开始西沉,直至消失。
……
床上的女人呼吸急促,最终在大汗淋漓中惊醒。
竹祈捧着一盏茶,表情关切担忧:“娘娘可是又做噩梦了?”
“昨个您突然晕倒,真是把奴婢吓得不轻,所幸并无大碍。”
孟婉亭额上冷汗淋漓,没有理会竹祈的问候,她道:“吩咐下去,准备去凤仪宫。”
目光带着狠意,孟婉亭一字一顿:
“我要去见皇后。”
凤仪宫内的几株牡丹开得极好。
孟婉亭到时,皇后正拿着一把小金剪刀修剪花枝,她似乎并不惊讶孟婉亭会来找她,只是温声道:
“孟贵妃昨夜睡得可好?”
孟婉亭也不废话:“昨夜安不安稳,想必娘娘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咔嚓一声。
皇后放下剪刀,颇为可惜地看着被误剪下的那朵红色牡丹,她示意李围侍奉的婢女们退下:“孟妹妹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慧。”
幽幽叹了口气,皇后继续道:“说实话,我也不承想过昨夜你还能活下来。”
孟婉亭取出‘衔春’玉簪,语气平静而冷冽:“这簪子妹妹可无福消受,还是请娘娘收回去吧。”
皇后端详着面前的女子,面带怜悯:“并非我有意惊扰妹妹,只是我也有苦难言。”
安抚性拍拍孟婉亭的手,皇后哄着:“妹妹若是能坚持下去,也必定是有着母仪天下的品行,届时本宫自会举荐妹妹,住上这凤仪宫。”
孟婉亭捏紧手中的簪子,忽地笑了,旋即狠狠抵在皇后雪白的脖颈:
“是吗?”
少女嗓音清甜:“可是娘娘,我可不认为有那个本事活到最后。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不如带着您一起下地狱……
这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对吧?”
“孟妹妹若是没有此番遭遇,恐怕早已和那老不死的同床共枕了吧?你可知晓皇上已经浑身糜烂,若是让你晚上去伺候,又会是何种场景?”皇后蹙眉,尖锐利器下的皮肤晕红一片。
孟婉亭加大力道说:“所以,娘娘想说什么?”
皇后抿唇苦笑:“本宫只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引你入局。”
“本宫拿到这簪子之时确实做了几夜噩梦。不过并不曾像你那般诡异,梦中只是有人不断呢喃着喊冤。本宫害怕之余找了大师寻求法子,得知此物须按照梦中指引才能解脱。”
“而那梦中事物诡异至极,本宫本已经绝望,却在你进宫前那一晚梦到了一个年轻男人,那男人说,把簪子交给孟家嫡女——也就是你。”
……
皇后的话还在耳边盘桓,孟婉亭盯着窗外光景,不觉间便入了夜。
弦月如钩,云雾变幻迷离。
烛光透过红纱而氤氲出一片赤色,在略微料峭的春夜里透出一片暖意。
恍惚间,孟婉亭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红。
相较于之前的惊慌失措,她已经逐渐适应。
外头传来脚步声。
门开而带来的风动使得烛火舞动得更加欢快,那男子来得很准时。
“本王在想,你能活过几个日夜。”见孟婉亭盯着自己,想必是已然知晓她来此地的原因,寒麟便直言道。
“此地乃我的鬼域,活人也就是多喘口气的尸体罢了。”麟恒一步步走近,“你不怕?”
“怕。”孟婉亭瞪着眼前之人,“可我不想做个什么都不知晓的冤死鬼。何况,费尽心思引我到这地方,又不曾伤我分毫,想必我也有可被利用的地方。”
“你也看见了,此地冤魂横行。”寒麟微微俯身,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孟婉亭的下巴,“他们皆是死于那暴君之手的亡魂,怨念强横,无法转世超生。可本王离不开这皇宫,亦无法了却他们的夙愿。”
孟婉亭在父亲的言辞中了解不少暴君的恶行,昨夜那名嬷嬷,想必就是怨念无法散去,记忆仍停在其死前的场景。
他将指尖沿着孟婉亭的下颌线缓缓滑动,最后停在她仍在跳动的颈动脉上,“恰逢你这尚未沾染宫中糜烂之气的小女子入宫,本王也不想看你这般姿色入了那畜生的手。”
“所以,你只需替本王了却这些鬼魂的愿望,我便可留你一命,并且找一副躯壳,引入阿猫阿狗的魂魄,替你为那暴君冲喜,如何?”
孟婉亭被那指尖抚地别扭,隐忍着那般不适,点了点头,“前夜你死于我面前,昨夜又有那许妃的刁难,又是何意?”
看她这般模样,寒麟满意地笑道:“先前几番试探,不过是我为了看看你有几分胆识。若你是个愚钝的主,我恐怕现在已经让你上了那烂骨头的龙榻。”
“纵然你聪慧过人,可若想背叛本王,便会落得比这里的亡魂更凄惨的死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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