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息不已,浑身炽热,说不出话来,「放我……下来,我告诉你。」
带来的药水包逐渐失效,麻绳将我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出来。
季之晔嘲讽地笑了,「竟是个女人。」
一身男相,他没能认出我。
也不知该失望还是庆幸。
我浑身一松,软塌塌地匍匐到地上,咳嗽不已。
季之晔这厮,不愧是上一世有名的毒王。
也不知道他这副毒功跟谁学的。
与他沾上的人,三更死,阎王也不敢留到五更。
我本以为他会放了我,没想到下一秒,刀锋就抵在了我的喉间。
季之晔蹲下来,玩味地看我:
「说说你的目的,还有,你能帮我做什么?」
隔着虚无的空气,我看见他嗜血的眼睛。
这是与我认识的、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季之晔。
我记忆中的季之晔,是一个青涩内敛的男孩。
他会在墙底下守着我。
会陪我一起看星星。
那时,我贪玩调皮,而他总是一本正经,于是我总换着法子折腾他。
我会在深夜突然出现在他窗外,翻墙过去找他一起爬屋檐上找星星,命令他不准动,看谁数的星星多,输的人就一晚上睡屋檐。
我记得我说,季之晔,你不要总皱个脸!一点都不好看了。
我说,季之晔,长大后,要是你没娶,我没嫁。
到时候我出兵和爹爹一起打仗,你就在我身后做我的军师。
我们总相顾无言,他甩着脸不说话。
我们默默数着天边的星星。
长央 19 年,他从血海中爬出。
杀秦相,断其手脚,令天下反秦。
秦良亲手死在他的铁腕下。
那时我已死了好多年。
印象里。
我死不瞑目,来到了黄泉桥上。
孟婆看我怨气浓重,连汤都不给我喝。
我只能日复一日在黄泉底下苦守。
来一个人我就问一个人。
不知问了多少个人。
待听到秦良已死的消息,我才心甘情愿上路。
看着他。
我又想起,那年城墙上斑驳闪烁的火星。
城破后,数不清的断肢残骸浸染我的眼,我瞳孔中崩出强烈的恨意。
我嗓音嘶哑,一字一句:
「我助你杀秦族。」
季之晔挑眉。
我声音更为阴毒:
「你助我断其颅。」
17
换好衣服,我走出柳莺楼。
回过头,青紫色门楣让我又想起白幼薇。
身为柳莺楼的名妓。
白幼薇被藏得极好。
她不接客,只弹琴,一身白裙,常戴着面纱,惹得来赏颜的客人流连忘返。
但她在整个名妓里都算得上是干净。
蠢笨如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有秦良在背后替她打点。
自是也不知道,对她极好秦相的身份。
表面是大发慈悲的恩客,背后实则却是害死她母亲的罪人。
当年秦蔺出身寒门,靠娶京城权势极大的长公主上位。
秦蔺谁也不怕,唯独不敢不听这正妻的话。
这长公主性情凶猛,又极为善妒,一朝两人私情泄露,秦蔺与之断了来往,将所有的缘由都推在了旧情人身上。
那可怜的青梅被丢在青楼里,就这样活活被王夫人用鞭子抽死。
死了后,
却成了秦相的白月光。
18
马蹄沿着稀稀疏疏的道走向京邑的中心。
我抬起头。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
却挥不散我心中的恨意。
此刻王府私宅数不尽的仆人来回走动着,数不清的稀世珍宝被抬进抬出。
我不小心挡在门口就引来了小侍的责骂。
「干什么的!没长眼啊?」
递信的信使堪堪下马,那小侍凑近了一看。
「送信的?」
我低眉顺眼。
「是。」
「行了,就放这吧!今个儿府里请客,别站着挡路!」
我诺诺退下,在无人的角落笑得阴凉。
今日,应是个好日子。
好妒的王夫人若知道了,秦蔺在外还有一个女儿。
会如何?
在柳莺楼时。
季之晔听闻我将计就计迷倒白幼薇的事,笑我天真。
他说,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若用原来的模样,不仅易露馅,还极易被盘问身份。
于是再次出门,他给我易了容,改了貌。
一番装饰下,我真成了平平无奇的送信人。
尽管我好奇,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公子哥。
何时学会这些的?
但无论我始终如何威逼利诱,他都只是笑笑不说话。
并没有给我任何答案。
19
季之晔的药有时效性。
我脸上的皮一落。
到府邸时已恢复了我原先的样子。
一墙之隔。
季府,早已枯草横生。
阿棠早已守在了府门前。
因我几个时辰没回来,她慌得不行。
「小姐,秦公子突然来了!」
「嗯?」我狐疑不已。
秦良这就好了?
阿棠递过来一个东西,像是要哭了。
「他说……要我把这个亲手交给小姐。」
「我不接,他非要给我。我拗不过,就只好拿过来给您,小姐。」
「小姐不会怪我吧?」
我心底一沉,打开盒子。
里头放着一根赤红珠钗,绛为红色,珠拆玉字。
他就已经这般急不可耐了?
这是定亲时才会用的钗子。
摸摸她的头,我眉眼弯弯。
「怎么会呢,阿棠这是帮我。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前世,阿棠倒在血泊中。
我连摸她头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房内,阿棠小心翼翼地替我别上珠钗,笑得娇俏。
「小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我看着镜中的少女,朱唇皓齿,明眸善眯。
是啊。
这样美的样子。
我怎会重蹈覆辙第二次。
20
我知道秦良一直在忙碌些什么,无非就是私下哄白幼薇。
再然后面上做些工夫给我看。
毕竟上一辈子,就是这样的。
直到我看见他们躺在一张床上。
现在,他有了暗卫令。
既能调动那些埋在暗处的影子,又能拿出这东西令秦相满意。
想必这段时间一定过得非常安稳。
毕竟,一切都掌控在他手中。
包括我。
我换好了衣服,走出去。
秦良会在卿心亭等我,那是我总喜欢偷偷过来寻他的地儿。
上辈子,我总在这里提前打点好一切。
那些乱花迷人眼的花藤,桌面摆好的玉盘棋子,使唤阿棠放置的秦良爱的小食。
总会在他还没到那里,就已妥帖地备好。
那时,
即便我总是等很久,也丝毫没有任何怨言。
隔着亭子,竹影浮动。
远远看去,暗灰色身影静立庭中。
秦良身姿挺拔,只是背影,不由令人呼吸微微停顿。
凑近了,我看见秦良腰下佩戴的正是那日我给他的玉佩。
我捏紧拳头。
我走到他的身侧,声音低柔,问:
「等很久了?」
秦良勾唇一笑,回过身,笑着捏我的脸:
「不久。缨儿不问我今日为何过来?我带了好些东西,有没有看过?都是你喜欢的。」
我面色娇羞,心下却厌恶生恨。
秦良。
上一辈子你捏我脸时,是觉得好骗。
还是觉得一切已胜卷在握,尽在自己手中呢?
想来是后者。
我按捺住自己的杀意,缓缓为他布茶。
不能露馅。
食指划过我佩戴珠钗的发丝,他拿起杯子,却没喝下,手握起瓷杯来回晃悠。
他歪着头,看着我。
「茶水是缨儿煮的?」
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低垂下头去。
「缨儿没学过煮茶,害怕煮的不好喝,特地找了茶艺师学了煮这壶茶。」
「它叫棠梨煎雪,意寓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
秦良表情略有动容,我竟在那幽黑的眸子里见到了一缕柔情。
一饮而尽,他握住我的手。
「辛苦了。」
「成婚后这些事,下人做。」
婚期定在了七日后。
21
那日后,白幼薇这个人好似从这个世间蒸发了。
但如果,如果不是我死过一次。
我大概永远也不知道她会被秦夫人在远郊设立关押平民的囚笼室里自生自灭。
那是她残酷折磨那些勾引秦蔺平民的地方。
我见到乱垢蓬面的白幼薇时,她像个疯子。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睡梦中被人用水泼醒,醒来后就身处这炼狱之中,遭到非人的对待。
这一切和她想到的,截然不同。
看见我,她抓住木柱冲我大叫。
这乌黑污浊的牢笼里,脚底每踩的一步,都是污浊的血。
我走近一步,她满是血污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轻笑一声:
「在这里住得开心吗?」
白幼薇嘶叫,「我知道了。是你,是你!因为我绑架你,所以你怨恨我!」
「如果不是你,秦郎就不会移情别恋!我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移情别恋?
呵。
我凑近,看着她癫狂的样子。
她这副疯子样和曾经的我,也没什么两样。
我冷冷地笑了一声,「我们之间的仇,远远不止这些。」
她瞳孔放大,不知又什么时候惹到我,跪在地求我可以做妾,只要能放了她。
我一巴掌扇过去,一字一句道:
「你没资格。」
她再不装了,又露出凶狠的眼神:
「若是秦良知道了你这样做,他不会放过你!」
她不过是一介贱民,奴隶。
而此刻的我,有着高高在上的身份。
我当着她的面,挑出刑具。
即便她恸哭不已,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我冰冷的手拂过她精巧的下颚。
「那我非要试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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