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过后,大渊人都知道了朝廷主动出击,与鲜缅族作战的消息。
此次作战,各方面都费了心力。
听说朝廷这次制定了军事策划,也动用了步兵,骑兵,弓箭手等军队。为了保证足够的粮草和用品,出征路上也建设了营寨与仓库。
出征的总将领,也是之前的那位贺将军。
这些公开已知的消息,如今连金陵的孩童都能说两句出来。
而天子脚下的业都人,对于朝廷的紧张感也会感受的更深刻些。
不论是出入业都,还是晚上的市集,巡逻的官兵较之以前都增加了许多。
云梦楼如今已是业都数一数二的戏楼。
开春后时不时会在最热闹的地方搭台子,唱一些抗击外敌的戏曲,有时候也会在业都一个新出名的酒楼里唱戏。
百姓喜欢听,喜欢看,听完了戏,也会在募捐箱里捐献些钱财,粮食,织物等。
民间的募捐者不少,要说业都捐献财物的人里,云梦楼的掌柜也是排的上号的。
传言云梦楼真正的东家是一个女子。此女子在业都有几家店,云梦楼只是其中一家,那个新出名的酒楼据说也是她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说,那女子是许凝霜,也就是出征的贺欢将军的夫人。
众人起初并不信。
许凝霜在业都没有什么好名声,提起她也多是红颜祸水之类的词。可后面私下里说这事的人多了,信的人也便多了。
虽然也有传言说这夫妻二人不和,许乡君一直不回府里,住自己宅院。但看着她捐钱捐物的手笔,又觉得哪有不心疼丈夫上战场的妻子。
天永五年二月以后,大渊出征讨伐的消息便陆续传来。
三月时,朝廷的军队正式在边关处开战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大渊人人皆在议论此战,只感慨这一打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随着战事的进行,期间冲突无数,眼下已经从三月熬到了第二年的十二月,正在玉门僵持着。
玉门是边关一处恶劣之地。
夏季酷暑,冬季严寒,第二年的冬天更是风雪交加。
而鲜缅人擅长骑射与游击,又习惯了这种天气,打起仗来虽两方都吃力,但对大渊的军队考验尤为严峻。
等到最严寒的一月来临时,玉门不论是粮草供应,还是边关将士的吃穿,都变得极为棘手。
军队的疲惫,士兵的饥饿都是极为残酷且需要面临的事实。
凝霜也是在这时候收到了宫里的消息,秦墨要见她。
她印象里,上次见秦墨还是战事凯旋,宫里宴请时。
想想都是两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她碰到了小太子,也按照他的要求再做了一个陀螺,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宫。
这次她还没踏入大殿,就听到了对方尽力掩饰的咳嗽声。
“陛下,当心身子。”
小李子一边抚着他的背,一边急忙端来太医新熬制的汤药。
秦墨接过汤药,双眼却始终直勾勾的盯着大殿里的地形图。
等看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将药碗一饮而尽。
小李子接过空碗,看着主子眼底倦色愈发积攒,近日的咳嗽也更多了。
天气严寒,玉门关战事紧张,粮草又在供应的路上出了问题,一时间不能及时送达。将士们正在苦苦坚守,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凝霜见到秦墨时,也注意到了他的疲惫。
他人比印象里消瘦了些,但眼神里依旧是天子之威,如今更是多了一份坚韧。
看见凝霜过来,他绷紧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下,坐在椅子上,拿起那枚陀螺把玩起来。
“听说你捐了很多金银。”他随口一提。
“都是渊朝子民该做的。”凝霜毕恭毕敬的答道。
秦墨看着她,觉得眼前人与以前相比,气质上更成熟了。
就像是被滋润过的花,绚烂绽放着。
天子望着她,终究还是收回思绪,直接表明了来意:“替朕把方大夫寻来,尽快。”
凝霜回想了一下,明白他说的是那位在金陵救了贺欢与她,曾是太医的老人方良。
天子的身体如今也看的出来,定是有些不适了。
凝霜没有多问,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她告退前很想问贺欢的情况,但因为知道不该问,又看着秦墨凝重的神色始终放在地形图上,终究还是将这份担忧硬生生压了下去。
凝霜出了大殿,经过被大雪覆盖的宫殿一处时,想到了贺欢。
三年前就是在这里,贺欢拒婚受了罚,也是在这里,她求他娶她,他应了。
如今已经快两年没见到他了。
凝霜看着眼里的一片白茫,又想到了上次见他时,在雪地里跟他那一番不知羞耻的拉扯。
好像也就是那次,这人才大大方方称赞了自己漂亮。
真想再听他多夸夸自己呀。
凝霜看着白雪轻轻叹了口气。
“贺欢,你要撑住啊。”
**
方良没想到自己再次入了宫,穿上了太医的衣服。
他前不久在自家茅舍碾磨药草的时候,再次见到了宣妃的女儿许凝霜。
她的身后跟了几名宫里侍卫打扮的人,对方说明来意后,方良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匆忙收拾了东西,尽快回到了宫里。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陈列摆设都与以前变化不大,好像不管外面怎么变化,这里都是一如既往。
除了里面的人,多了些物是人非之感。
当年的小太子如今已是当今圣上,他来这里也是为了替天子治病。
方良也见到了天子的御医,都是当年相识的。
问了下详细情况,亲自为圣上号了脉后,两人呆在太医院里皱着眉琢磨着药方,几番思想斗争后,终于拟了个新的方子出来。
“只能先这样了。”方良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毕竟是龙体,前期用药先不要太猛。”
“是呀。”御医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尽力吧。”
**
二月的时候,玉门关的寒意消退,战事依旧持续着。
到了三月的时候,战事已经持续了两年。
局势还是僵持着,尚不明朗,却比众人想的好些。
玉门关的将士终究还是撑了下来,熬过了酷暑的冬日,可战事依旧没有个头。
随战事持续的,是国库开支的增大,以及不断发起的征兵令。
百姓开始对战事起了埋怨。
甚至有人开始私下讨论,鲜缅族不好对付,应该继续与鲜缅族交好,让和亲继续。
慢慢的,关于这场战争是否必要的讨论也多了起来。
随着朝廷税收的加大,百姓的抱怨声愈发强烈。
凝霜坐在酒楼里,听着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只感慨战事便像开弓的箭,一旦放出去,便很难回头了。
她庆幸暂时没有听到任何贺欢的消息,至少没消息,便意味着人应该还活着。
杨鸢按照凝霜的吩咐,从贺欢府里带了几只兔子回来。
自打贺将军出征后,杨鸢发现乡君一人独处时,时常会一个人发呆,静静的坐很久。
平日里听到战事的任何风吹草动,也比一般人更为上心,神色也更为紧张。
她熟悉这样的神情。
业都里有战士们的家眷都是这样的,整日提心吊胆,一转眼都打了两年了。
乡君也不例外,如今经常会抱着兔子坐在院里,看着宅院里的白兔四下奔跑,她的眉头便会舒缓一些。
她有次经过乡君身旁时,看着她蹲下身抱起一只兔子,抚摸着它白绒绒的毛发,嘴里喃喃低语道:“贺欢,要平安啊。”
杨鸢觉得自己看不懂他们。
当初委屈哭闹,哭的梨花带雨,不愿与贺大人圆房的是她。
可那次贺大人深夜带她回宅,屋里闹出动静的也是她。
每每想起此事,杨鸢都忍不住红了脸。
她不是故意听墙根,只是自己住在隔壁,实在是忽略不了。
她不理解,为何女人会变化这么大,明明都是同一个男人。
也不理解,明明都是同一个男人,贺大人在乡君那里,就有些正常男人的样子,但那次面对自己时,似乎多看自己一眼都是多余,简直到了侮辱人的地步了。
想到这,杨鸢叹了口气,只能用一句话来解释自己的不解。
因为他们爱着彼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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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时候,业都又到了多雨的季节。
平日里多是绵绵细雨,今日却下起了滂沱大雨,直到晚上都没有消停。
深夜里,凝霜快入睡之际,被杨鸢的敲门声惊醒。
“主子,宫里喊您过去。”
宫里的来者凝霜见过,对方展示令牌后,只说奉圣上旨意让她进宫。
至于进宫缘由,来者并未告知。
凝霜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贺欢出了事情,
她坐上马车,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心里一阵忐忑。
等到了宫里,就被太监打着伞一路带到了偏殿。
小李子站在一处屋子前,里面亮着灯。
看到她来了,便把屋子门打开,笑着对她说:“等您很久了。”
凝霜迟疑了一下,还是进了屋,接着门便被关上了。
她看了一眼这个屋子,虽打扫的干净,平日里不像住过人的。
凝霜又往里面走了下,刚转过屏风,迎头便撞上了一个人的胸口。
她后退了一步,抬头望去,接着就愣在了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两年多不见,有意中人了吗?”
贺欢低头望着她,温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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