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半三更，此时皇宫各殿宫门已关，芳华宫也不例外。
她确实没地方可去了。
她抱着一个软枕，跑到不远处罗汉床。
实在疲乏的紧，规规矩矩的就着软毯睡了。
半夜，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见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的苏将安。
梦见她还在世子府，旁边睡着苏将安，苏将安正搂抱着她。
绝对是噩梦。
“苏将安！”她失控的嘶吼一声，猛地惊醒，胸脯止不住的颤动。
冷静半刻，她渐渐平和，突然袭来一股冷风，后脊骨凉飕飕的。
修长指尖挑起她的下颌尖尖，逼迫着她回视。
“你在叫谁的名字？”声音低沉嘶哑。
不知萧承珏何时从正床挪到她那方窄小的罗汉床，更不知道他们在这方罗汉床同寝多久。
宋楚仪怔在原地，忽然觉得后脊骨凉飕飕的，身子止不住的发颤。
什么男女有别，什么礼义廉耻，她通通来不及思考。
因为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衔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与之对视，冷冷怒问道：“这里是东宫。”
“你怎么会叫他的名字？”
自重生以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苏将安了。
仅有的几次，都有萧承珏在场。
他们有四分之一血缘，轮廓也像。
一种强烈的疑惑与不安，在她心底迅速蔓延。
宋楚仪眼神避开，低低呢喃道：“殿下与世子四分之一血缘，我……我大概想到吧……”
萧承珏端坐在靠近屏风一侧，有一瞬间神情无比复杂，“你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殿下，我只能先告诉你一点。”她即便知道不久以后会打仗，但一切充满未知的变数。
她小心翼翼的应道：“你一定要小心世子。”
这句话，潜意识里，也是对他的一种试探。
她用余光细细打量他的表情。
“我想问问你，他怎么招你惹你了？”萧承珏表情没有异样，只是微微有点好奇脸道：“你要这样防备他？”
“那你为什么之前想嫁他？”萧承珏问了一句在她看来无关朝政的话。
“之前是我遇人不淑。”她垂眸，眼底一片黯淡，“被人骗了也不晓得。”
“我表弟怎么骗你了？”萧承珏重新摆了摆姿势，浅浅一笑：“说来听听……”
“我不想说。”她一对凤眸低垂，直言不讳道：“殿下也不要逼我。”
这些前尘往事，提及意味着重新念起。
她不想提及往事，她只需要记住这份恨意就好。
“你的眉眼没有以前那般清澈了。”萧承珏动手轻轻拨开她眉间碎发，眼神充满惋惜感叹。
宋楚仪抓住这句话的点，追问道：“殿下……以前见过我？”
***
言槿姑姑是在五更天时醒来的。
昨夜冬寒，又下了薄雪。
宋楚仪不让人伺候在侧，言槿怕红萝炭不够，进殿内加红萝炭，发现殿内空空无人。
“娘娘，不好了。”言槿着急忙慌的跑去芳华宫正殿。
“慌什么？”这个时候，虞贵妃睡得正熟，懒洋洋的揭开一半帘子：“楚仪喜欢吃的酒酿圆子小厨房开始做了吗？”
“娘娘……”言槿跪下，声音哽咽颤抖：“宋小姐不见了——”
虞贵妃一把掀开锦丝床帘，情绪骤然高亢：“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奴婢已经派人去找了。”言槿咬紧牙关，一鼓作气问了一句：“将军大人哪儿……要知会一声吗？”
太阳穴隐隐作痛，虞贵妃扶着额头，神色复杂：“那老匹夫若是知道楚仪不见，还不得带着他的宋家兵把皇宫翻个底朝天？”
“先暂时不说，我们先找找看。”虞贵妃起身，一脸焦急，“你给我找件便衣，我亲自去找。”
“皇后一直盯着咱们芳华宫，就等着咱芳华宫出乱子。”言槿挡在面前：“这个时候，娘娘可不能出了什么事情”
在这深宫中如履薄冰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失控，“那是我姐姐的孩子。”
“奴婢知道娘娘对宋小姐一向视如己出，但皇后对娘娘你怀恨已久，”言槿温声细语解释道：“娘娘还是在芳华宫等我们消息吧。”
冷静过后，虞贵妃恢复以往。
她紧张坐在月牙交椅上，“言槿，有消息一定要马上通知我。”
两个时辰，天一点一点亮起来，宋楚仪还是没有消息。
虞贵妃有些坐不住了，折腾许久，面色憔悴：“人找到了吗？”
“各个宫殿都翻了一遍。”言槿摇头，越发忐忑不安：“没找到。”
风僝雨僽，虞贵妃扶着轻疼额头，渐渐没了主意。
“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她突然回忆起来，楚仪昨日提及东宫时，脸上片刻间的不自然。
“娘娘是指，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东宫吗？”提及这个名字，言槿身子止不住的微颤。
***
“皇后娘娘，芳华宫好像丢了什么东西。”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珠玉侧耳细语道：“五更天芳华宫的人就挨宫挨殿的找。”
“哦？”皇后唇角微微扬起，眼神含厉：“什么事值得虞贵妃大张旗鼓？”
皇后虽然五官风韵不及虞贵妃，但坐上这个位置的，靠的从来就不是美貌。
凭着眼神里那股狠厉劲儿，便知不是善茬。
“昨天宋家小姐入宫了。”珠玉俯身小心翼翼道。
“就是那个坊间传闻命格好，最适宜给东宫冲喜的那位宋小姐？”皇后微微掀开眼帘，目光幽深似海。
珠玉点头，“刚刚，贵妃朝着东宫的方向去了——”
“是吗？”皇后翻开茶盖，不紧不慢抿了一口梅花香茶，“我好像很多年没去东宫看太子了。”
“凤坤宫离东宫近，咱们提前去候着，看虞贵妃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
萧承珏总是有意避开她的追问。
晨曦之光洒入，东宫内，气氛低迷。
宋楚仪所睡的那方罗汉床离窗牖很近。
抬眸间，她发现有人已经步入东宫。
她不可思议的揉揉眼睛，眼瞅着皇后的身影离东宫越来越近。
“殿下，有人来了，你该避一避……”一瞬之间，宋楚仪心悬到嗓子眼。
她几次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沉声提醒着身后的萧承珏，自己也打算动身躲藏。
萧承珏始终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懒洋洋的睡在罗汉床边，高大的身子完全堵住她离开的床沿口。
她总不能从他身子上跨过去。
“来就来。”他坦坦荡荡，“躲什么？”
“殿下……你可知皇后若进来，撞见这一幕，后果会怎样吗？”宋楚仪沉声反问道。
萧承珏一脸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自己算计中：“无非就是东宫瞒不住了？”
正殿外，守在殿外的星翊，故作一副惊喜模样，“皇后娘娘，微臣还来不及通禀。”
“今晨太子殿下醒过来了。”
皇后顿住，久久未有动静。
这些话听在宋楚仪耳里，亦是久久未能回神。
沉思一阵，抖颤的樱桃唇瓣掀动，灵眸转动之处黯淡几分：“我隐约觉得，自己像是殿下的玩物，被殿下玩弄于掌心间。”
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他在玩弄她。
“传出我命格好，最适宜给东宫冲喜的人，是太子殿下吧？”她嘲讽一笑。
亏得她还替他苦心隐瞒，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把退路想好了。
以退为进，这招实属高明。
她拳头攥紧，唇瓣咬得白生生的，低声道：“殿下，你算计我。”
他低耸双肩，语气不紧不慢：“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想当我的谋士，是要有一定牺牲的？”
“殿下……真是好心机……”她眼瞧皇后渐渐走近，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握。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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