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两人惊讶出声后又齐齐退了几步,这一下不但四喜,就连周夫人也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狐疑的目光在时济身上转来转去,又落在沈悠然身上,“你们认识?”

她的心中突起一个念头,难道是这两人私定鸳盟?若是如此,那可是悠然撞了大运,时济是将军府的小将军,相貌出众文武双全,而悠然虽说是相府嫡女,不过占了个身份,性子愚钝又蠢笨,能嫁给小将军也算金玉良缘。

想着好事的周夫人望向时济的眼神不禁带了些喜欢和欣赏,默默盘算起自己要准备什么嫁妆,不能比秋巧的高,但又不能寒酸,毕竟是自己亲身女儿,虽说不讨喜,但为了以后能不招公婆厌憎,嫁妆还是要丰厚些。

沈悠然想到宫宴上的事情,想到那位苗疆少主的死亡二选一,若是时济说出去,她一定会被母亲责罚,又惊又怕,眼圈一红,结结巴巴道,“不……不认识。”

时济也算是个聪明孩子,见沈悠然心惊担颤,又见相爷夫人意味深长聚精会神的眼神,这种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他在那些高门主母身上见得多了,忙解释道,“不认识,但是见过一面,昨个宫宴上时济在巡查御花园,不小心撞到沈小姐,很是抱歉。”

周夫人有些失望,原来是没看上自己这个没用的女儿,可惜了一撞之缘,若是秋巧,这位小将军必定心生喜欢。

语气带了些恨恨,“原来如此。”

四喜是个乖觉的,见气氛不对,忙道,“夫人,小姐,口信和书函皆送到,明个王府马车会来接两位小姐,先行告退。”拉着时济逃也似的离开。

周夫人挥挥手示意嬷嬷们先下去,此时厅里只剩她和沈悠然,周夫人脸色一沉,“把信函给我。”

沈悠然将信函背在身后,鼓足勇气道,“母亲,这是表哥……”

在周夫人阴狠嘲讽的眼神中,她不敢再说下去,垂下眸子将信函递给周夫人,一滴泪水落在信函上,将信函上亲启两个字一点一点晕开。

周夫人轻嗤一声,打开信函,取出一张空白的白玉纸,不禁一怔,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为何是空白?难道是七皇子隐晦的告知悠然不要痴心妄想?

将白玉纸甩到沈悠然身上,冷冷一笑,“怎么?还以为你表哥真的会给你写信?还是别痴心妄想,收起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沈悠然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眼泪忍不住落下,原来,原来,自己那些小心翼翼掩藏的痴心,全部被母亲看在眼里,那是不是表哥也看在眼里,耻笑在心里?她就像是个小丑般无所遁形。

周夫人心中莫名有些爽快,她对沈悠然感情很复杂,当年为了这个女儿难产,差点一尸两命,且在她养病的大半年时间里,沈相借口她身体不好无法服侍自己,纳了好几房姨娘,最受宠的宋姨娘就是那个时候入府,人前她要贤良淑德,可是人后她恨得抓心挠肝,渐渐就将这份仇恨转移到无辜的沈悠然身上。

“你表兄喜欢的是秋巧,她聪明美丽又善解人意,你怎么能比得过她?”

沈悠然一颗心已经麻木,只是默默垂泪,周夫人见她这般又解恨又恨其不争,“没用的东西,收起哭哭啼啼那一套,明日你表兄邀请秋巧和你去白云寺烧香祈福,你照顾好你表姐,离你表哥远远地,丑人不要多作怪,可记住了?”

“是,母亲,悠然记住了。”沈悠然心中苦笑,是啊,她就是丑人多作怪。

她行尸走肉般回到院中,似乎失掉所有魂魄,默默用饭默默洗漱默默安寝,待到熄灯时,绿杨和红杏再也忍不住,抱住她失声痛哭,“小姐,您究竟是怎么了?”

沈悠然哀哀一笑,眼神落寞,“不过是个小丑,又能怎么呢?”

她望着绿杨和红杏,偌大个相府,也就这两人对自己真心实意,笑着轻抚两人,笑容却苦涩无比,“我没事,明个一早还要启程去白云寺,睡吧。”

一夜辗转反侧,第二日一早,沈悠然起床梳洗,用好早饭后带着绿杨和红杏去给母亲请安,周夫人见她打扮素净,心中十分满意,对她态度也好上许多,“去吧,你表姐刚刚过去了。”

沈悠然到了相府侧门,王府马车已等在门口,四喜和时济立在马车两旁,车后跟着几名丫鬟仆妇和数名侍卫,沈悠然道了个万福,时济和四喜也拱手行礼,“沈小姐。”

沈悠然掀开车帘登上马车,盛长临和顾秋巧已在马车上,正在说着什么,顾秋巧俏脸微红,眉眼含笑,十分好看,她今日穿着一身胭脂红的长裙,上面绣满粉色杏花,秀发用杏花长簪挽了个垂髻,斜插一只长流苏八宝钗,流苏荡在耳边,越发显得肌肤赛雪艳如春花。

盛长临也在打量着沈悠然,见她身穿蓝色长裙,样式简洁,长发用白玉簪挽起,素着一张小脸,京城的女子去白云寺礼佛大多都会好好装扮,不由好奇问道,“表妹今个怎么穿这么素净?也不打扮。”

沈悠然飞快望了他一眼,就将目光移开,低声道,“人丑,打扮也不好看。”说完,缩在角落里,再不发一语。

盛长临知道这个表妹性格怯懦木讷,不以为意,一路上只是和顾秋巧说说笑笑,时不时递上点心和蜜饯果子,献献殷勤。

白云寺离京城大约一个半时辰车程,在一片车轮声中,一行人到了山脚下,白云寺在半山腰,需经过上百层石阶才能到。

一行人下了马车,此时天色阴暗,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盛长临望着沈悠然身后的绿杨和红杏,怕两名丫鬟坏了自己的事,吩咐道,“本王先和两位表妹上山,你们过一会再来,时济,你随本王左右。”

“是,王爷。”

盛长临接过四喜手中的油布伞,为顾秋巧撑起伞,“秋巧表妹,走吧。”而后斜了一眼时济,“时济,你为沈小姐撑伞。”

时济哪里知道王爷的如意算盘,忙接过四喜手中的油布伞,撑开后恭恭敬敬对沈悠然道,“沈小姐,请。”

他是个君子,将绝大部分伞撑在沈悠然头上,自己大半边身子全在雨中,春雨又绵又细,不一会就将他的大半边身子打湿,好在他是习武之人,并不觉得寒冷。

眼看上到一半的台阶,时济想起王爷的叮嘱,沈小姐容易饿,半路上要将点心给到她,他连忙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笑着道,“沈小姐,这是王爷为您准备的点心,您趁热吃。”

沈悠然心中一动,柔声道,“上次的事情多谢时大人帮忙,时大人,您也用?”

时济忙推辞,“不用,我不饿。”

沈悠然不再勉强,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块桂花酒酿糯米糕,她拿起糯米糕,小口小口吃起来,糯米糕香甜,入口即化,很快一块糯米糕下肚。

想到表哥竟然惦记着自己,怕她饿着,也许他心中并不耻笑自己,不由欢喜起来,只是抬眸望去,前面石阶上,表哥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表姐,天潢贵胄撑伞携金枝玉叶前行,蒙蒙雨中,两人莫名登对,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沈悠然心中苦涩,她又在痴心妄想什么,不提防天雨石阶湿滑,她一步未踩稳,从石阶上跌了下去,时济大惊失色,一把拉住沈悠然,两人沿着台阶一同滚落。

好在时济武功了得,很快一个鹞子翻身勾住台阶,将沈悠然紧紧抱住,使了个千斤坠,方才稳住两人下坠,急忙问道,“沈小姐,你没事吧?”

沈悠然头痛欲裂,耳边传来时济担忧的唤声,她想回答无事,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晕厥过去。

待她恢复意识时候,只觉得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她挣扎半晌勉强睁开,眼前的一切让她恍恍惚惚,她躺在一张罗汉床上,简洁熟悉的布置,似乎是白云寺客房,她再次细看,确实是白云寺的客房。

伸手轻抚昏沉沉的头,努力回想着晕厥前场景,半晌终于想起,是她失足跌落台阶,就在脸撞向石阶的时候,是时济救了她。

沈悠然心中一惊,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床边是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面铜镜,她走到桌边,拿起菱花镜。

镜中的她虽说脸色苍白,但并未有任何损伤,她看着看着,忽而觉得胸腔某处剧烈跳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茧而出,有什么东西在蚕食一切。

心中某处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情绪,她也不知道这情绪是欢是喜是悲是伤,只是觉得这情绪像风卷残云像雨落潇湘,将她过去十五年人生颠覆湮灭又重新往复再渐渐归于平静,平静中绽开最瑰丽的花。

她静静的打量着镜中自己,那是一张多么美丽的脸,肌肤胜雪明眸皓齿,抿了抿薄唇,唇边漾着两个小小的梨涡,俏皮可爱。

她怎么那么好看,似乎喜欢上自己了,也是啊,这么明艳昳丽的自己,她自然爱上。

只是,沈悠然皱了皱眉,怎么这么素净,头上只戴了一根小小的白玉簪,配不上自己的美,桌上花瓶中插着几株黄素馨,她摘下一枝插在鬓边,小巧的花朵,明亮的黄色,这叫俏如春花,美极了。

客房中的动静惊醒了屋外守着的时济,他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听着屋中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沈小姐醒过来,想到刚才沈小姐晕厥时候,王爷又急又慌,抱着沈小姐不顾雨势大起来,连伞也不撑,冲到白云寺,请精通医术的方丈救治,好在沈小姐无事,只是惊吓过度晕厥过去。

蓦然想到王爷的叮嘱,让他务必在沈小姐醒来第一时间进去查看她的伤势,虽说心中奇怪,为何不让沈小姐的贴身丫鬟照顾,但王爷应该有王爷的道理。

他忙敲了敲门,听到请进才推门进去,“沈小姐,你可还好?”

沈悠然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水,请时济坐下,也为他倒了杯水,莞尔一笑,“时大人,我没事了,请喝水。”

如今在她心中,排前三的人是沈悠然、沈悠然还是沈悠然,而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就是那人对沈悠然好不好,时济是沈悠然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舍命相救,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可就要受伤了,所以时济已经被她归入自己人范畴,就像是绿杨和红杏,都是她的自己人,至于其他人,都是非自己人其心必异。

抿唇轻笑起来,唇边梨涡隐现,宛若春水映梨花,黑白分明的杏眸望向时济,眼波流转间娇媚顿生,“多谢时济救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叫我悠然吧,沈小姐太见外了。”

时济一怔,眼前的沈小姐虽说还是沈小姐,但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对着那双皂白分明如秋日澄澈湖水般的杏眸,不知为何脸上一热,霁月清风少年嗫嚅道,“好,悠然。”

门外忽而传来一声清咳,两人循声望去,见盛长临立在门口,眼神莫名晦暗,正紧紧盯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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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植物人但心声清奇
连载中锦瑟思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