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组聚餐,你俩坐一起啊!”
“哎呀,沈神看檐雨的眼神,啧啧,太甜了!”
每次听到这种议论,苏檐雨都感觉像吞了只苍蝇,恶心得不行。但转念一想,这层“默认情侣”的身份,倒是替她挡掉了不少狂蜂浪蝶般的追求者,省去了许多麻烦。于是,她只能强忍着反胃,脸上挂着无奈又带着点羞涩(天知道她练习了多久)的笑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沈听澜则完全置身事外,他根本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排斥一切试图靠近苏檐雨的人。只是在一次偶然听到别人打趣他们是“金童玉女”时,他微微怔了一下,心头莫名地、毫无缘由地掠过一丝微弱的甜意,快得让他自己都感到困惑。
苏檐雨不得不承认,沈听澜确实拥有造物主偏爱的容颜。他安静坐在图书馆窗边看书时,阳光勾勒出他近乎完美的侧脸轮廓,睫毛长而密,鼻梁挺直,唇色是天然的淡绯。那是一种超越性别、极具冲击力的漂亮。苏檐雨有时在自习室累得头昏眼花,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这样的画面,会有一瞬间的失神。紧接着,一股更强烈的、带着尖锐酸涩的厌恶感便会汹涌而来。凭什么?凭什么他生来就拥有一切?天赋、容貌、旁人无条件的宽容和偏爱……而自己,拼尽全力维持的温柔假面,小心翼翼经营的人际关系,在他那种浑然天成的光芒下,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廉价、那么不堪一击。
好讨厌他。
真的好讨厌他。
苏檐雨盯着书本上的字迹,指尖用力,几乎要把纸张戳破。她甚至没注意到,对面那个漂亮的“雄性”,在看到她抬头看过来时,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将书本放得更端正,肩膀挺得更直,连额前那缕总是随意垂落的碎发,都被他看似不经意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沈听澜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苏檐雨的脸,又迅速垂下,盯着书页,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想起前几天在动物纪录片里看到的雄孔雀开屏求偶的画面。他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做这些,只是莫名地,想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看起来更好一点?
沈听澜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喜欢”这种情绪,是在他二十二岁生日那天。
他向来对生日没什么概念,也懒得庆祝。那天他忙着处理一组极其复杂的实验数据,完全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饥饿。苏檐雨像往常一样,带着自己做的、符合他挑剔口味的便当盒,来到他的单人公寓。
推开门,里面一如既往地像个刚被飓风袭击过的战场。沈听澜陷在一堆凌乱的书籍和演算纸中间,眉头紧锁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完全没注意到她进来。
苏檐雨皱着眉,熟练地绕过地上的障碍物,把便当盒放在他手边唯一还算干净的桌角上,声音是一贯的温和,带着点公式化的提醒:“阿澜,饭放这儿了,记得吃。”
沈听澜含糊地“嗯”了一声,眼睛依旧黏在屏幕上。
苏檐雨看他那副沉浸的样子,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碰饭盒。她环顾了一下这个灾难现场,胃里习惯性地翻腾起烦躁。算了,眼不见为净。她转身准备离开,去图书馆完成自己的报告。刚走到门口,手机响了,是同组的一个男生,声音很大,带着明显的焦急:“檐雨!江湖救急!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实验报告卡壳卡得想撞墙,你那儿有吃的没?随便什么都行!我在老地方等你!”
苏檐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那个原封不动的便当盒。沈听澜还没吃,而且看他那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吃。食物放久了会冷,会不好吃。浪费……不行。
“好,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她对着手机说,声音依旧温和。挂了电话,她走回桌边,拿起那个还带着温热的便当盒,看也没看沈听澜一眼,径直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关门声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在沈听澜混沌的思绪里。
他敲击键盘的手指骤然停住。
一股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又极其强烈的情绪,如同失控的野火,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那是什么?像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闷得他喘不过气。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一种尖锐的、被抛弃般的恐慌,蛮横地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性逻辑。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要穿透那扇门,看到那个拿着属于他的便当盒离开的身影。
他的便当。
她亲手做的。
她……给了别人。
那个别人,还是个男的。
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瞬间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乱码。沈听澜烦躁地一把推开键盘,站起身,在凌乱的地板上焦躁地来回踱步。胃里空空如也,但此刻叫嚣的不是饥饿,而是另一种更灼人的空虚感。他满脑子都是苏檐雨刚才毫不犹豫拿走便当盒的样子,是她对着电话那头温和的应答声。那个声音,平时是安抚他的良药,此刻却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坐立难安。
他讨厌她对别人笑。
讨厌她分给别人时间。
更讨厌……她把他“专属”的东西,给了别人。
这种陌生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占有欲和酸涩感,像一道强光,骤然照亮了他懵懂混沌的情感世界。一个清晰得让他自己都震动的念头,如同拨云见日般浮现——
他喜欢苏檐雨。
不是依赖,不是习惯,是喜欢。是想要独占她的笑容,她的温柔,她的一切。是看到她靠近别人时,心底翻涌起的滔天妒火。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空寂的心湖里激起从未有过的巨大涟漪。他忽然理解了那些被他弃如敝履的情书里滚烫的字句,理解了动物世界里雄鸟为吸引雌鸟而展开的华丽羽毛。
他想要她。只属于他。
几天后,一个看似寻常的傍晚。夕阳的金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苏檐雨整洁得一丝不苟的公寓镀上一层暖融融的边。她正坐在书桌前,专注地修改一份即将提交的项目计划书,键盘敲击声清脆而规律。
沈听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他刚洗过澡,微湿的黑发软软地搭在额前,身上带着清爽的皂角气息,混合着他本身那种冷淡干净的味道。他讨厌与人肢体接触,更讨厌和陌生人说话,唯独对苏檐雨,他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亲近和独占欲。靠近她,对她耳语,是他表达亲昵和“所有权”的习惯方式。
他微微弯下腰,温热的呼吸毫无预兆地拂过苏檐雨敏感的耳廓和颈侧。
苏檐雨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僵,后背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急速窜上头顶。她极其厌恶这种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每一次都让她头皮发麻,仿佛被冰冷的蛇类缠上。她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跳开的冲动。
沈听澜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僵硬。他靠得极近,温热的唇几乎要贴上她冰凉的耳垂,清冽干净的嗓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笨拙却又执拗的认真,清晰地送进她耳中:
“苏檐雨。”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
“我……” 他似乎顿了顿,像是在确认这个陌生的音节,“喜欢你。”
四个字。清晰,直接,毫无铺垫。
轰——!
苏檐雨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名为理智的弦,在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彻底崩断了。
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生理性反胃感猛地从胃里直冲喉咙!像是有人强行撬开她的嘴,灌下了一大桶在盛夏烈日下沤馊发臭、爬满蛆虫的泔水!恶心!铺天盖地的恶心感瞬间淹没她所有的感官!
她放在键盘上的手猛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股翻江倒海的呕吐感死死压了下去。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脸色在夕阳的金辉下也褪得惨白如纸。
喜欢?他喜欢她?这个夺走她一切光芒、像噩梦一样缠了她十几年、让她厌恶到骨子里的家伙……喜欢她?
荒谬!
恶心!
令人作呕!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她没有回头,甚至不敢看沈听澜一眼。她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再多看他那张漂亮得可恨的脸一秒,就会控制不住地当场吐出来。
苏檐雨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门口,手指颤抖着抓住门把手,用力拧开,像逃离什么致命的瘟疫源一样,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砰!
公寓的门在她身后被重重甩上,隔绝了室内残留的、属于沈听澜的气息,也隔绝了他那双在她逃离瞬间、骤然从期待坠入茫然无措的漂亮眼睛。
走廊冰冷的气息灌入肺腑,苏檐雨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胃里还在剧烈地痉挛,喉头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感挥之不去。夕阳沉下去了,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打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那扇紧闭的门后,沈听澜依旧维持着微微弯腰靠近椅子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她发梢掠过的一丝极淡的、她常用的薄荷洗发水味道。他看着那扇还在微微震颤的门板,空茫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陌生的、被冰冷铁器贯穿般的钝痛。
窗外,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无声地吞噬了整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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