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十文铜板宋楚云拿去买了点儿盐和糖,精米暂时还吃不起,就买了大半袋子的玉米粗面。
他回去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远远就瞧见自家破篱笆围成的院子里蹲了团小人儿,走近才看清是唐恬,这会正蹲在水井旁处理野菜。
这个时节荠菜和马齿苋生长的都很好,临山有溪的地方野菜又好挖,因而唐恬摘了不少回来。
宋楚云见他埋头干的专心,本想躲在后面吓唬一下逗他玩玩的。再看小夫郎动作麻利,手指来回翻飞一阵那带泥巴的野菜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不觉便站定看入了神。
唐恬细心摘着野菜上的根茎,好些口感苦涩的部分被他掐掉,只留下鲜嫩叶子舀来井水进行清洗。正忙活着他恍惚觉得头顶上似有个什么东西凑近,不想一抬头就是宋楚云那张放大的脸。
“哐当——”
唐恬当真是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后一躲,结果脚后跟撞在盆上直接就给踢翻了。
“没事儿吧?”宋楚云赶忙伸手捞了一把。
人没摔倒自是没事,唐恬借他的支撑摇晃站稳,余光看见盆打翻水撒了一地,连带刚清理好的野菜也沾了灰,当下又变得局促起来。
都说恶霸脾气坏的很,弄得院子一团糟只怕是要挨骂。
“是我不好,光顾着看你干活了,忘了凑太近也是很吓人的。”宋楚云摸摸后颈:“脏了的野菜就我来收拾吧,你坐那歇歇去。”
唐恬尚且没从他不仅没责怪反而还安慰的语气中缓过神来,等壮他小半个身子的男人弯腰拾掇起野菜,方往边上站了站给人腾挪地方。
他看着宋楚云弄的有板有眼,学他的样子将菜放在出水口细心清洗,再逐一放进盆中摆放好。
蓦然觉得,这个恶霸....好像也没有以前听闻的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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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宋楚云准备做一道碳烤野兔肉,因为屋里没有备足够多的柴炭,就临时改成了红焖野兔肉。主食就烙两个玉米饼,还多了野菜,刚好可以再做几个窝头出来。
唐恬午觉睡醒闲着没事,把小厨房收拾了一番,宋楚云踏步进去,不由大吃一惊:“这些都是你打扫的?!”
彼时小夫郎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听见询问绞紧衣袖默默点了下头。
原先灶台上一层灰腻,炉灶多日未用,里面烧完的炭灰结成块塞了一满膛。更别提其余的锅碗瓢盆,不是堆放的歪七扭八就是遭油糊的黏手。
而现在灰腻被洗刷干净露出本来的亮色,炊具按大小一个套一个在碗橱里放置整齐,连那灶膛里的炭灰都给掏得半点不剩。
宋楚云由衷道:“你这也太能干了吧,比我强多了。”
唐恬闻言不好意思的垂下眸子,以前在家时这样的活儿做得不少,可从没人因为这个夸过他。小哥儿洒扫房屋打扫卫生,向来都被人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做的好了是分内之事,做的不好反倒还会挨打挨骂。
宋楚云在小厨房里摸摸转转,夸了不下十句唐恬能干厉害的话才舍得开始准备晚饭。
想着小夫郎打扫了卫生又去挖了野菜,那做晚饭的事自然就归他全权包揽了。
然而宋楚云最是个受不得无聊的人,是以一边给野兔子放血剥皮,还一边没话找话和旁边闷声不语的唐恬闲聊。
“今儿卖废铁得了三十文钱,要是买包子只够咱俩吃上两顿的,倒是不如这玉米粗面。能烙饼、做窝头,加上你摘的野菜味道就更好了。”
“那些个马齿苋嫩的很,我看篱笆墙外有长起来的仔姜和野蒜,等会儿找些来切碎了做道凉拌菜吧。不过这玩意儿草酸高,得先焯个水,不然吃起来又苦又涩的。”
“对了....你叫唐恬是不是?哪个恬?是糖很甜的那个甜,还是性情恬静的恬啊?”
小哥儿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也无法分辨出宋楚云说的究竟是哪个恬。好在宋哥就是自言自语图个热闹,没有回应一个人说的也很是起劲。
很快野兔就被他剁成了方便啃的小块,锅里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端等水开就能下锅先去层血沫。
宋楚云便趁这个功夫把面给拌好,烙饼、做窝头的玉米粗面不需要太精细去打理,放上适量的温水搅拌均匀,糖少量多次加入,使其成为半流淌的糊状就好了。
他这边两头换着忙活,唐恬就搬了个小马扎给他守炉灶,时不时往里面添点柴火,或者把烧完的炭灰给及时清理出来。
有人帮忙速度就愈发快了,踩着天光擦黑的点,香喷喷的晚饭总算摆上了桌。
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红焖野兔肉,里面加了几颗鲜红的灯笼椒,肉质炖煮的绵软却不失弹性,入口微甜余味浅辣,让人胃口大开。
玉米饼则烙得香甜,散着腾腾热气,两面焦黄内里松软,一口下去整个嘴里都是玉米清香。
凉拌野菜的味道也好,事先拿盐遭过一遍,糖沫提鲜再配上一小把姜蒜,鲜嫩的叶子一嚼还能淌出汁水来。
中午的包子早已消化完,正赶上饿的肚子咕噜响,几道美味菜肴摆在眼前哪里还不敞开了吃。
饶是唐恬那瘦弱的身子骨都一气吃了三个玉米饼,剩下的便全被宋楚云给笑纳了。
一顿风卷残云,最后一点日光彻底落下之际,破落院子里的俩人都不约而同露出餍足的神情。
“别别....放着我等会儿洗就好了,统共也没几个碗,刚吃饱你再坐会儿呗。”
眼见小夫郎一刻闲不住,才放下筷子就又要去干活,宋楚云简直失笑:“都干一下午的活了不累么?可不兴内卷啊,显得我多懒似的。”
累....也倒还好,唐恬在心里默默分辨。而且没干上一下午,顶多就两个时辰,那灶台他只擦洗了三遍,都没完全擦亮呢。
过去在家的时候做饭洗碗全归他管,干习惯就不觉得累了,再者除了家务还得帮忙锄田撒种,一贯都是从天亮忙到天黑的。
只是主家这样一说,他就顿住了步子。不好重新坐回去,更不好强把碗拿去洗了,一时站在原地,看上去莫名的有些无措。
“你很怕我?”
宋楚云无奈,探手把人给拉回到椅子上:“我长的很凶吗?”
唐恬微不可闻的点了下头。
宋楚云立刻就笑开了,可以,小崽子不会撒谎。
“我其实长的挺好看的,真的。就是这胡子没刮,我特意留了片薄点儿的铁,等明日磨锋利些就把胡子给刮了。”
唐恬不大明白宋楚云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汉子嘛,总不是肩背宽阔,留点胡茬才显得有内味?但既是主家愿意说的,他也就只有点头听着的份儿了。
“别总点头啊,没胡子你是不是就不怕我了?我真的不凶的,至少不会打小孩儿。”
什么小孩儿啊.....唐恬有点生气,他都十七了,村子里的姑娘小哥儿十六就及笄,是完全可以婚嫁的年龄!
宋楚云不知小崽子为何突然就有点气鼓鼓,虽然那情绪反应在他脸上只是比往常更加沉闷而已:“噢....忘了,这个给你。”
一小块包裹严实的东西倏然被塞进唐恬掌心,他打开来看,竟是两块麦芽糖和几颗花生酥。
“我在集市上看到好几个小孩在买糖吃,横竖你们差不了几岁,应当都是喜欢吃的吧。说起来这家生意可好了,去买还得排会儿队呢。”
宋楚云以为小夫郎该是很欢喜的,不想人捧着纸包愣愣看了好半晌,低着头也不见动作。
“呃、要是不爱吃就算了,下回再去集市给你带点别的,这个我就.....”
“谢谢......”
咦!
宋楚云怀疑是不是他听茬劈了:“你——”
“谢谢。”这回嗓音要清晰得多。
唐恬抿唇,把装糖的纸袋小心翼翼收好。
“原来你不是小哑巴呀?”宋楚云乐呵一声,乐呵完反应过来这句话有点像是在骂人,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总不听你吱声,以为是有什么隐疾。你会说话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都不愁没人和我唠嗑。”
唐恬见他笑得傻气,仿佛是被感染了,眉眼也染上柔和。
“你既会说话那先前怎么不理我?”宋楚云疑惑,反思着是不是自己话多且密让小夫郎插不上嘴了。
“......不喜欢说话。”
“以前在家没人和我说,时日久了.....就不喜欢了。”
唐恬声线绵软,音量又不高,入耳还挺有点小哥儿温声细语的感觉。
宋楚云终于找到个话搭子,高兴的又能干进两块玉米饼:“没事儿,你要想说话就来找我,没人同你说,我同你说不就是了。老闷着不说话语言功能会退化的,当心以后真的变成小哑巴。”
“.....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宋楚云重重应声:“我有时闲聊起来话多的连自己都怕,你要是觉着吵接不上,就拍下我的肩。”
说罢,他还真侧过身,把肩压低到唐恬一抬手就能拍到的地方。
小夫郎便乖乖拍了下。
“对,这样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不,我是说等你觉得我说太多很吵的时候才拍。”
小夫郎立马又拍了下。
宋楚云:“......”
好的。
他知道了,他现在就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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