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虞说这话时,并没有想到,四皇卿司浮夜很快就登门了。
就在闻铃送五皇女离开的第二天。
司浮夜穿着一身女装,只说是闻三姑娘同年的考生,前来拜会友人。然而他走路的姿势,举止却并没有多少掩藏,落在有心人眼中,分辨雌雄再容易不过。尤其是,对三姑娘友人极为在意的人眼中。
“是四皇卿吧。”林远宣在闻二公子处联诗出来,正看见一个丫鬟领着人往花厅去,不过一个照面,就留意到面前人的相貌。
司浮夜和时虞过于相似了。虽说二人是表亲,但若站在一处,说是亲兄弟也有人信。
即便是司浮夜换上女装,在看不出来他是男子的人眼中,说他是国姑存活下来的女儿,也会有人信。
林远宣想到近来步步紧逼的闻四姑娘,心中平添了几分着急,便生闻铃又始终不肯亲近他。确切说,自从他引时虞找到书信的事儿后,时虞待他便带上了嫌恶,甚至连正眼瞧他也不愿意了。
那步棋显然是走错了。
他也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心中有几分傲气,见实在没有走回头路的法子,对嫁给闻铃的心思也歇了几分,只是仍旧不愿意嫁给四姑娘,于是渐渐起了外嫁的心思。只不过,她未来的打算是一回事儿,因为婚事恨上时虞又是另一回事。
林远宣认定了闻三姑娘的疏远,少不了时虞背后的煽风点火,自然也不肯让其如意:“你去告诉时公子一声,就说四皇卿来了。”
兄弟相争,赢得究竟是最初的欢喜,还是常伴身侧的人呢?
闻铃一从书斋回来,就听下人说,有一位考生来找自己。
她微微皱眉,说实话,她和大多数考生都是在场上见面,衙门三日,以及凤羽宴共处之后,虽也有几个交情好些的,但能好到找上闻府的,她印象里却是一个也没有。
不过,既然来了,闻铃还是要去会一会的。
“四公……四姑娘。”闻铃一进花厅,就将坐在客座上的人给认了出来,“四姑娘怎么会来寒舍?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声音温柔,在司浮夜耳中,犹如春风和气。
一时间,司浮夜心中更添了几分暖意,偏生害羞起来,只摇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才启唇说道:“听五妹妹讲,她受了闻三姑娘颇多照顾,我不过是来聊表谢意。”
闻铃无奈极了:“令妹也帮了我不少。”
五皇女在军营待了那么久,无论从兵法上还是在兵器上都是极出众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闻铃确实进步很多。良师益友,不过如是。
但同样,她的身法本事也是倾囊相授,并未藏私。
司浮夜这一谢,倒是显出客套了。照着五皇女的性子,恐怕并不爱这种应酬往来。何况,司浮夜跟五皇女并非同父姊妹,就算要道谢也不该是他这个男子过来。
闻铃猜测,怕是司浮夜自己偷偷过来的,而且另有缘故:“四姑娘若是一定要谢,就是在下失礼了。”
正思量,司浮夜终于开了口:“闻三姑娘,我听说表哥成了你的西席。”他面色犹豫,一出口又急忙试图挽回,“若是不方便说,那就算了,当是我冒犯。”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提到时虞,闻铃浅浅一笑:“是,他的功夫好,书法也出众。”跟闻尚书不一样,她巴不得和别人炫耀时虞做了她的老师。
毕竟,知道的人越多,闻家人面对时虞,就越不能草率行事,要有顾虑。
出乎意料的是,司浮夜听到这话,竟然也笑起来。他脸上有两个梨涡,笑得时候添了几分灵动活泼,一双大眼睛也睁得极圆,像是奶猫儿一样:“别的不说,闻三姑娘对表哥的这番上心,便值得我一声谢。”
他语句真诚,闻铃的手却握成拳头又慢慢松开。
在闻铃看来,自己和时虞关系最近,时虞便也该和自己最为亲密。类似的话,司浮夜在田庄时也说过,那时听见还不觉得刺耳,但现在……她却有种,司浮夜在炫耀和时虞因血缘产生的亲近关系一样。
闻铃心中有些泛酸。
她毕竟是从书外来的,和时虞的关系全靠着自己一手经营而得,见到这种天生的连结不免难过。
这种酸意和司浮夜本人甚至都没有太大关系,事实上,她这股酸,是一个外来客,冲着在书中就认识时虞的人去的。只不过,因为司浮夜的话,被放大了。
就像后来的知己会嫉妒青梅竹马见过童稚之时,好似相伴终身的伴侣也会嫉妒亲人见过的点点滴滴。
闻铃真正酸的,是那段她没有见过的,时虞年幼时的经历,以及她不曾参与的书中世界。
以至于,她只能劝慰自己,就算没有这种书中连结又如何,如今时虞住在自己院里,同床共枕,岂是一个时虞落难时,连个药都不肯出的表弟能比的。
好在时虞已经不看重这份亲情。若是时虞还存有侥幸,闻铃摩挲着茶器的外壁,分家后倒是可以在府里挖个底下密室,像古人藏金子一样把时虞给藏起来。她是想要两情长久,但如果时虞分不清亲疏远近,有人的位置在自己上方,还不如下狠手得好。
想到此处,闻铃甚至有些庆幸。
无论闻铃心中如何计量,面上却分毫不露:“那就更不必了。我自己屋里的人,我照应他是应该的。”
别说是一个表弟,就算时虞母父皆在,她也是时虞的妻主,在礼法上谁也越不过去的那个。
司浮夜本心是想和闻铃多说几句话,却不想自己这一番来意,被一个关心则乱的人给想差了。他仍不知闻铃的想法,甚至因为闻三姑娘承认的师徒之份产生了更多考量。
天底下男师女徒素来是少事。
女师男徒,不过是男子被骂几句借求学之名行苟且之事。但男师女徒则严重得多。男子卑贱,岂能任女子之师?虽说古来也有放达坦荡之人不在乎这个,但那些人也都是将恩师看作长辈,而非私情。如今,闻铃拜时虞为师,长久相处下来,必定是尊敬大于缠绵,恩情大于欢喜。
司浮夜虽不在乎未来妻主有几房小侍,也想过嫁进来后照拂时虞,但平心而论,闻三姑娘这番举止还是让他产生了窃喜。
他开始有些说不出的得意:“话虽如此,将来闻三姑娘有了正夫,只要是知书达理的男子,也要顾忌这师徒之名,说不得反而要孝敬表哥。表哥如今是终身有靠,我又岂能不感激呢?”
“闻三姑娘不知,表哥昔日对我极好,多有照顾。我俩虽是兄弟之名,但在我看来,他就像关怀我的长辈一样。”
闻铃难得沉默下来,这番话她不太好接。
再怎么,面前这位都是个皇卿,司浮夜客套可以,她若是说话出差错,那不就是把时虞和皇帝一个辈分了?时虞是想杀皇帝,可不是想和皇帝攀亲戚。
况且,这话一个不好,面前这位口无遮拦地传出去,说不定坐在龙椅上那位觉得冒犯,到时候再新仇旧恨一块儿算。
最终,闻铃说道:“四姑娘慎言,时虞年纪尚小,行事幼稚。过去可能多有不妥之处,但若说长辈,四姑娘实在折煞他了。”
闻铃甚至有些怀疑司浮夜是故意来膈应她的。
司浮夜却还沉浸在闻铃的温柔中:“我说得是心里话,表哥如今,不也是你的长辈吗?”
“长辈?”
带着讽刺的声音响起,闻铃面上闪过一丝喜色,却见时虞大跨步走了进来。
时虞也不管这花厅不许府里男子进的规矩,径直搬了个凳子,随即重重地放在闻铃和司浮夜的中间,想要做个墙壁堵在那里:“我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做了长辈?”
他说着看向闻铃:“你说,我像你长辈吗?”
“自然是不像的。”闻铃打赌,她要是说像,时虞敢冒着闹出人命的风险,一回到院子就爬她被窝里面。
好一个修罗场。
闻铃干笑两声,她之前被司浮夜几句没头没尾的话懵逼了心,这会儿时虞一来,反倒清醒过来。
司浮夜自然不是冲着血缘来的,毕竟这人在书里就不怎么在乎血缘。书中时虞身死之时,司浮夜还在和原身情情爱爱呢。既然如此,司浮夜便只能冲着自己来的了。
闻铃虽不愿自作多情,但细细想来,却只能猜测司浮夜是对自己有了那一层难以言说的意思。
这倒是怪了。
闻铃将几次与司浮夜的见面在脑海中寻找出来,她自认没做出什么惹人误会的事,又怎会勾上一朵烂桃花呢?时虞误会,是因为书信和原身的行事,但司浮夜不该误会。
她还没想出来这份情意从何而来,就听到司浮夜的声音响起:“表哥,闻三姑娘是个好人,你不要为难她。”
“啪——”时虞手边的花枝折断了。
时虞瞪着眼:“我为难你了吗?”
面前这表兄弟两个,一个眉清目俊,周身透着一股子冷气;另一个楚楚可怜,一双美目含情脉脉。
闻铃揉着额角,只觉自己方才因血缘连结生起的酸意实在没有道理。她若是真穿到一个和时虞有关的身体上,还不方便下手了:“你最是体贴,何曾为难过我?四姑娘第一次来,不知详细才会有此误会。”
时虞这才算听进去,冲着司浮夜将下巴一抬:“听清楚没有?”
司浮夜听清楚了。
他的眼里泛起泪花,说话中也添上了薄怒,盯着时虞,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问我?表哥,你改改性子吧。闻三姑娘给你栖身之所,你纵然对她无意,也不该在人前对她如此不敬。我真替她不值。”
闻铃手边的杯盏,就在此时,碎掉了。
什么叫,时虞对她无意?这位四皇卿到底会不会说话?
林远宣:我就是想膈应一下时虞。
闻铃:恭喜,你把花厅的三个人都膈应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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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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