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爹的称呼,一般是庶出孩子用来喊自己生父的,因为父亲、爹爹等用词,已经被正夫占了去。
还没跨进门槛,闻铃便听到呜呜咽咽的哭音,她脚下一顿,还是迈了过去:“是什么人大胆,欺负小爹了?”毕竟,她人已经到了门口,总不能装听不见吧。
“还能有谁?还不是你娘太过偏心,”宋氏用巾帕沾了沾眼角的泪痕,“你那嫡姐嫡兄的亲事都是千挑万选,你的婚事我提了几次,怎么都不肯费心给你琢磨个出身好的。”
宋氏哭了会儿户部尚书的偏心,又数落起闻铃来:“你也是,怎么买个罪臣之子回来?那时虞能是个好相与的吗?在国姑府就名声差到嫁不出去,这刚进家门才几天,又欺负起同住的小厮来了。”
闻铃的眼神动了一下,并没有顺着宋氏的话说到时虞身上,反而笑道:“小爹,你又不住在我院子里。那些小厮之间说两句话,都不知道真假,怎么还找你告状?”
“我只是不住你院子里,又不是瞎了聋了,”宋氏被她一说,立刻激动起来,“遇到事情,难道品月不会告诉我吗?还需要别人找我告状?你让时虞蒙了心的事儿,我全知道。听爹一句劝,别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瞎混,多往你娘面前凑凑,也好让你娘多想起来你。”
宋氏越说越起劲,嘟囔了一堆,闻铃大多数时候都没往心里去,只从中择了些有用的记下。
闻铃又开口套了几句话,没过多久,耳听得宋氏开始车轱辘起来,便起身告辞:“小爹,我应了时公子的约,眼看时辰快到,可不能再耽搁了。”
她说罢,急匆匆就往外面走,也顾不得宋氏再说什么,一副生怕去迟了的样子。
宋氏的哭声直接梗在了喉咙里,怎么也没想到,他刚才说了那么多,竟是被闻铃左耳进右耳出一句也不曾听进去。眼见女儿没了踪影,他只觉自己苦命,用帕子捂住脸,又呜咽起来。
品月站在门口,望着越走越远的闻铃,到底一咬牙,还是跟上了闻铃。
闻铃脚下没停,听到身后的声音,只是胡乱回头扫了眼,好似在确定跟来的人是谁:“品月,你还不赶紧去找两个信得过的小厮,好好劝慰小爹一番。”
闻铃寻了个借口支开品月,脚步匆匆,很快便一个人回到院子里。
时虞已经离开,他不清楚闻铃在宋氏那里能待多久,就先回去了。自从发生昨晚上的事后,耳房里再没有一个人敢来找他搭话的,除去今晚要当值的那个小厮在补觉,剩下的一见他回来,都闷不吭声地闭了嘴。而昨晚议论他的那个小厮,这会儿还躺在床榻上没有爬起来。
时虞目不斜视地走进隔板,没待一会儿,外面就有人在喊“姑娘”。
紧接着,他便听到熟悉的声音,是闻铃在说话,有小厮献殷勤想要帮忙敲隔板喊他出来,被闻铃拒绝了。
时虞也不用人敲,径直拉开隔板:“走吧。”
“等一下,”闻铃没有急着让他过去,探究的目光在时虞身上转了一圈儿,赶在人不自在之前开口,“时公子,我听品月说,有人欺负你了?”
小厮们听到此话,一个个的更显慌张。
时虞瞥了瞥躺在床榻上的小厮,这人的脸霎那间变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丝毫不像是有胆子去找闻铃告状的:“他欺负我,我把他打了。”
闻铃仍不动身:“出气没?”
时虞点点头,才算是了结这桩事。二人离开耳房,往闻铃的房间走去。
不用人请,时虞便熟门熟路地往长案边一坐,转头看向不知在柜子里翻找什么的闻铃:“闻姑娘,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生气?”
闻铃从柜子里寻出一沓契纸,拍到案上,又从中抽出一张晃了晃:“因为这个。”
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是品月的契纸。
上面详细写着品月的生年经历,品月作为宋府的嫁妆,跟随宋氏一起入了尚书府,和宋氏的陪房小厮是血亲关系。闻铃又翻了几张,她这院子里的人倒是有不少都和宋氏有瓜葛,尤其是从分院落时就过来的那些老人。昨日时虞踹的那个小厮,明面上倒不是宋氏的人,不过也是品月在外面挑选买回来的。
闻铃可算明白,为何书里女主才和四皇卿见两面,宋氏就得到信儿,急着请人算姻缘了。
“我就说他不敢找你告状,”时虞也拿起这一沓翻过,没找到自己的契纸,心下有些失望,“敢则你小爹找你是为这事,早知道我就踹得更重些。闻姑娘,我的呢?”
“我就算给你契纸,”闻铃把丢在桌案上的那沓纸重新拢好,“你的契据也在官府那里。”
闻铃来这个世界的当天,时虞也才进府,契纸还没有放进柜子里。后来,闻铃特意找来时虞的契纸,上面没有时虞的字迹手印,只有一个官府的印章。闻铃沉默良久,才默默放好,也因此和别的契纸不在一处。
时虞听罢,就没了兴致,往桌案上一趴,把玩着案上的物件,用来打发时间。突然,他眼睛一亮,从一团放乱的纸中间捡出一把镶了宝石的匕首出来,甚至还拔出鞘看了看。
闻铃倒是见过这把匕首,原本是搁在书房里,她顺手拿过来裁纸的,一直没放在心上。直到此时拿在时虞手里,闻铃才想到一个画面。
那应该是书里的场景。时虞被人推倒在床榻上,废了的双腿无力垂下,在已经逃脱不了的绝境中,他毅然决然将偷藏的匕首刺了出去,同时,匕首上的宝石割破了他的手,鲜血涌出。一群人闻声而入,都围在被他行刺的人身边嘘寒问暖,只有时虞仍然紧握着匕首,戒备地望着前方,似乎生怕人来抢一般。
时虞把玩了两下匕首,又极为不舍地放回原处,抿了下唇:“闻姑娘,此物……”
他没说完,闻铃便回过神来,打断时虞接下来的话:“给你了。”或许是因为刚才的画面,也或许只是时虞难得开这个口,但至少在闻铃能想到的人中,没有谁比时虞更适合这把匕首。
时虞眼睛一亮,极高兴地将匕首揣在怀里:“多谢!”
闻铃并没有想到,就因为她送给时虞的这把匕首,很快又惹出了事端。
品月进来的时候,已经气到浑身发抖:“姑娘,时公子再不调教是不行了,他前几日恃宠向姑娘讨了一把匕首,今日便用匕首制出弓箭来了。”
“哦?”闻铃一听就来了兴致,这几日盯着田庄的事儿,正烦得很,倒是难得有个趣事,“去叫时公子过来,记得让他带上他的弓箭。”
弓箭很粗糙,简陋到几乎没什么花样儿,配套的箭矢也只有两支,但都有打磨过。时虞没拿到什么好的材料,又是头一回制作,尽管很用心,但跟那些真正制箭的人实在没法儿比。
时虞面露不满,还想从闻铃手里夺过来:“闻姑娘,君女不夺人所好,而且这是我自己弄来的。”
“你居然敢说……”品月早看时虞不满,自从这人进府,她在姑娘面前,就次次被时虞压了一头,只是先前有闻铃护着不能下手,难免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见闻铃难得有处罚时虞的意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连捆人的粗麻绳都早早准备好了。
谁想她刚拿出麻绳,就听见闻铃斥道:“品月,退下!”
品月没法子,张张口似乎想辩驳一二,又不得已地闭上了,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临走时,她还专门往时虞的方向瞅了一眼,只见那个人已经蹿到闻铃面前,伸手便要将弓箭夺下。
闻铃躲开时虞伸出的双手,走到窗前,对准树下的石桌,将弓弦拉满。
时虞郁闷极了,他一共就打磨出来两支箭,一会儿就算闻铃肯还给他,多半也要少一支。若是没射中还好,大不了他再捡回来,就怕正好射偏了,卡在树干上,那就真是白搭一支箭:“闻姑娘,还给我,你又没学过。”
可惜,他到底没能拦住闻铃。
品月正站在屋外,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箭矢离弦飞出,石桌上的杯盏应声而碎。里面的茶水四溅开来,形成了极为夺目的水花。
屋内,弓弦仍在颤抖。
闻铃又掂量了几下弓箭,扬手抛回时虞怀中,抬眸大笑:“时公子,谁告诉你,我没学过的?”不过,她没说的是,像时虞这样自制的弓箭她确实不曾用过。如果她碰过,她一定会赌一把,擦过品月的鬓边,射向更远的方向。
时虞方才不悦一扫而空,仅仅剩下些许不服气:“你射的是死物,我以前都是在郊外追着猎物跑的。”
不得不说,随着时虞的话,闻铃有些心动,她也在这一方天地里闷了许久,是该出去透透气才对。
闻铃轻笑一声,应下时虞的挑战:“那就后日吧,你我去郊外,一较高下。”
可惜,闻铃定下这个约的时候,全然不知尚书府里没有现成的弓箭,而时虞自制的那把定然又不能在郊外使用,在外面想要买一把弓箭至少也要一百五十两纹银。
店内,时虞极为不舍地移开目光,没再提任何较量的事儿:“闻姑娘,我们回去吧。”
闻铃最终在时虞留恋的目光中,付出十两银子租下两把弓箭,并添上三两银钱,买了三十支箭矢。她决定和时虞在之前的约定上,再补一条,每个人十五支箭,射完就回,绝不恋战。
时虞:一把弓箭一百五十两,卖箭的怎么不去抢啊?
闻铃:你该庆幸,我还买得起箭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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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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