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虞怀疑闻铃在躲着他。
自从那天他从长案上醒来,闻姑娘再没来找过他。倘若他去找闻铃,大多时候都寻不到人,纵使寻到了,也总是没待多久,闻姑娘便有事匆匆离开,也不带他一起。
然而,闻铃却也不像之前那小厮说的就此丢开手不再理会他。闻铃虽不出现,却时时让人来问询他过得如何,一副生恐有人怠慢他的样子。
今日又是如此。
时虞从闻铃的房间寻到书房,却只得出一个姑娘去了库房的回答。时虞心里憋气,一转身到了库房,却又听那里的下人说姑娘已经离开了:“姑娘说了,这几日都要忙着为老太爷筹备寿礼,还请时公子不要担心。”
这句话,时虞听得都要出茧子了,不用猜都知道是闻铃吩咐的。
时虞气得嘴唇发白,他心中憋闷,也不乐意回去见那些同住的小厮,扭头下了台阶,往凉亭的方向去了。
库房内,闻铃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才重新看起藏品来。
她让下人带的那些话,倒也不是全骗时虞的,闻铃确实在为尚书府的老太爷准备寿礼。她手里的银钱有限,于是到库房里琢磨有没有能拿出手的礼物。事实上,闻铃之前算银钱时已经清点过一次,可惜里面大多是户部尚书的赏赐,既不能拿来当,也不能拿来做礼物,纯粹是摆着蒙灰的。
闻铃此番来,不过是再详查一遍,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可惜,她还没细细琢磨,就听到外面传来时虞的声音,心下一乱,竟是忘记数到哪里。好在,她手里有上次清点的名册,只在画了一道的地方往下查就是。
她许久没有出来,库房的人生怕照顾不周,又送了点心进来。
闻铃正对着架子清点,抬手从碟子中捻起一个,还没入口便想到时虞气冲冲离开的声音:“照着做一份一样的,给时公子送去。这几日我忙祖父寿辰,实在委屈他了。”
时虞正在凉亭用石子打水漂,听到闻姑娘送东西过来,也没往旁边侧头看上一眼,只说了一句:“我不要。她人不来见我,送些个点心有什么意思?”
送信的人左右为难,面露尴尬:“那依照时公子的意思是?”
时虞又是一个石子丢出去:“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要见人,不要东西。”
这句话一字不差地传进了闻铃的耳朵里,传话人低着头生怕被姑娘发怒,闻铃却只是揉揉额角,轻声说道:“他没胃口,就算了吧。”
这几日,她虽和时虞见面不多,却也听说了时虞看什么都不顺眼。
可惜,闻铃连自己的情绪都还没收拾好,若是见了面,她一时控制不住,再像梦里一样作出不妥当的举动,那就更让人不知如何面对。
一晃到了初五,闻府老太爷的寿辰,小辈们都要去主院贺寿。
闻铃临行时路过耳房,脚下停滞一瞬,又重新迈开步子。身后,耳房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冲着她的背影喊道:“闻铃,我看你明天还有什么理由!”说话的人显然生气极了,分明连名带姓的叫她,偏生尾音低了下去,倒像是受了委屈。
闻铃没回声儿,而是快步走出院落,临到院门前才回头看了一眼,只剩下一片寂静,和主院的热闹全然不同。
还没入夜,主院里就将所有的灯都点上了。闻铃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围坐了好几个人,一个穿着水合色衣物的女子站起身,抬手招呼她过来:“三姐姐,来这边坐。”
闻铃心知这便是闻家的小女儿了。闻家四个孩子,她排第三,不出意外,旁边另一个坐姿端正的女子就是闻家长女。行二的是个男子,不与她们坐在一起,而是陪着老太爷和赵正夫坐在另一桌。
户部尚书还没到,因此她们这桌的主位是留着的。
闻家长女神情严肃,即便是在宴席上,嘴角也没有一丝笑模样,整个人像是从房梁上拆下的木料雕成的。她伸手将小妹按闻钧下去,又向闻铃点头示意。
闻铃分别称呼了一声,便落坐席间。
“三姐姐,我听说你屋里有人了?”闻府的小女儿和闻铃一样是庶出,这会儿冲着闻铃挤眉弄眼,“怎么样,合不合心意?可惜我小爹看我太紧,我前日遇到个卖身葬母的男子,本想收房里,也省得他在外漂泊,然而小爹就是怕我伤了身子,死活不让。”
闻铃不曾料想,到了这边也会被提及时虞。回忆这几日被退回来的东西,她心里一阵无奈,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消气,现在又是否已用了饭菜?不过,按她对时虞的了解,恐怕那人现在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正想着,户部尚书也进来了。
户部尚书先是送上贺礼,又依次看了几个女儿送上的寿礼,才坐到主位上。屋内鼓乐奏起,赵正夫还专门请了个戏班子进府哄老太爷高兴,到了此时,才算是开宴了。
台上演的仍是老一套,读书人早有婚约,奈何男子的母父嫌贫爱富,男子私赠银钱,读书人金榜题名。老太爷看完了戏,没动筷子,而是转头问向户部尚书:“人家戏台上都成双成对了,咱家里这几个孩子形单影只的,你也不知道着急。”
闻铃闻言一怔,之前她常拉着时虞相陪,倒是从未觉得形单影只。只不过,这几日她特意躲着时虞,却是让两人都不太好过。
耳边的热闹不断,老太爷说完户部尚书,又训斥赵正夫不上心几个孩子,直唠叨到宴席散去。
眼见着人走得差不多了,户部尚书却让几个女孩都留下来:“你们祖父说得也有道理,你们日渐大了,也确实到了该知人事的年龄,”她说着,脸上浮现出回忆的表情,又道,“都是这个岁数,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已经娶正夫了。”
她倒是寻思过长女的婚事,也与几位家里有儿子的同僚商议过,只是尚未定下来。至于另外两个女儿,她倒是没太想过,今日听老太爷提起,倒是突然记起一桩陈年旧事:“说来,我有一位故友,她家独子也到了嫁娶之年,倒是和你们差不多大。”
闻铃听得明白,户部尚书这是有意拉媒扯线,牵一桩姻缘出来。而寻思的成亲人选,便是自己和闻四姑娘中的一个。
书里也有过这么一件事,户部尚书所说的是旧日同窗的儿子,比闻铃小一些,据说生得十足秀气。户部尚书曾答应同窗,要在京城给这个孩子寻找归宿,然而一来二去也没有合适的,便想把人领进自己家来,有她看顾,也省得所托非人。
在书中,这名男子到了京城以后,女主顾及母亲对他多有关心,还一度答应娶回来好好照顾,为此没少让四皇卿吃醋。
闻铃的表情不变,既然户部尚书没说透,她便只当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在闻四姑娘问及那名男子年纪的时候,她反而呆呆地接了句:“男子嫁人本就早些。”所以,女子没必要那么早娶夫。
户部尚书听得连连摇头,颇不赞同地瞅了她一眼:“你怎么比你小妹还不开窍?何况,你屋里已有了人的。”
提到时虞,尚书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她对于三女儿收了个罪臣之子入府极为不满,只是得到消息时木已成舟,添上时虞不过是个通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若是三女儿娶个贤惠夫郎,或许能就此收心,和那个罪臣之子慢慢淡了。
闻铃面色一紧,随即又放松下来,她在心中描摹着时虞的长相,却最终只说出一句:“我喜欢年岁稍大些的。”这具身体的年纪是十七岁,比时虞小上两岁。
可实际上,或许因为闻铃的实际年龄比时虞大些。因此时虞任性时,她反而觉得时虞娇气更惹人怜,便任由他骄纵了。
闻铃的话一出,户部尚书的脸色更难看了。
尚书深深地看了这个女儿一眼,只觉三女儿的亲事将来有她犯难的。这年头,男子成亲确实早些,她家里留着儿子是因为早定下亲事,可惜女子家里守孝才耽搁下来,这年头,找个十七岁还未成亲的男子实在不容易。她想得心烦,挥挥手,让几个孩子都退下了。
闻铃越往回走,便越觉安静。
不知为何,她在主院赴一次宴,竟想到了时虞好几次,比在自己院子里时还神思不属。她又一次搁耳房前停住脚步,那里房门紧闭,或许里面的人已经睡下了。
“姑娘?”提灯的丫鬟喊了一声。
闻铃接过灯笼,压低声音道:“夜深露重,你也早些回去睡吧。”她说罢,独自提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屋内出乎意料地亮着灯火,随着“吱呀”一声门响,躺在长案上的人支起半边身子:“这会儿,你总不忙了吧。”眼前的场面让闻铃哭笑不得,长案上枕头被子齐全,显然时虞是做好了在这儿过夜的准备。
闻铃:上次谁说再也不搁这儿睡了?
时虞蒙头,装听不见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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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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