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宫门

用过午膳后王无歌等不及就要出发。

她住在永和里,向东大约五里就是小市。原本太后坚持在寿丘里为她建宅,一来是为了安全,离宫城也近,二来与平民有别。

但萧挽最初来京就被安置在这处,虽远离皇宫倒也多了些市井间的乐趣,况且他无意与宗室们牵扯过多,因此王无歌也就迁就他住在永和里的宅子中。

路程不算近,到达万岁门时已是黄昏。

宫门紧闭,她取出太宫令递出车帘,那是先前太后赐予她的,为的是在皇宫内畅行无阻,免于通禀。但那是太后摄政时候的事,现在这方小小令牌已然不好使了。

在车内等待的间隙中,王无歌有短暂的失神。她忽然恶趣味地想,自己此时应当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守卫呢......毕竟她现在可是一国之公主,即便太后失去了实权,但太极殿内那位还是她从小就疼爱的表弟。她与这个皇帝弟弟感情好那是出了名的,史料中有特别的记载,还有一则长公主拦车的典故,应是不假。

正想着,发觉许久得不到开门的指令,语调不由自主变得跋扈了些:

“我乃狩阳长公主,你们有几条命,连本宫的车都敢拦!”

很酷的台词——无须排练,张口就来。

说完这句话,心内暗爽了一下。这就是主角开局硬装的感觉吗,暗爽完又忍不住骂自己:真是小人得志,没什么大出息......

帘外霎时寂静,王无歌更加得意,心道封建社会真是等级森严,自己竟也在这里当了一回人上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叫旁人不敢违抗,噤若寒蝉。

还没想完,就听到“噌楞”一声清脆的拔刀之声,是吾宁。

“哈哈哈哈哈......原是长公主殿下,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不过说起来也算有趣,早前听说殿下患了怪病卧床不起,这一躺就是好几个月,且有的嘴巴长的在传,若真撑不到过年,您家里那位痴情的驸马会不会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余生都为殿下守寡,一辈子洁身自好呢。”

“今日一听这口气,却是中气十足。”对面传来一大段阴阳怪气的嘲讽,“可惜啊,无缘验证那个设想了。”

再顾不得赖在车内扮演高冷,王无歌一把掀开帘子,想要看看是什么人物这么目中无人。

——赫然发现黑压压数排禁军列阵,人数之众一眼望不到尽头,皆着阴沉甲胄,应该是王谒的虎贲军。

风声呼啸,纹丝不动,宛若黑色的河水。

为首的那人一身银色明光铠,被一众黑漆漆禁军士兵衬出几分华丽——长得却像个逃犯,特别符合她对这种刻薄看门狗的刻板印象。

“不只言语洪亮,看面容也是生动活泼,全然不似传说中的病弱。”

他是谁来着。

王无歌此时思路异常清晰,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现如今禁军皆归领军将军王谒统辖,王谒之下是左卫将军侯英和右卫将军奚仲侃。奚仲侃为人暴躁刚直,语气不能是这样。这人大概率是侯英。

侯英其人,狗仗人势,但没什么真本事。

对面毫不把自己当回事,叫王无歌不爽极了。

但是气势上不能弱,她索性直接下车冲他喊道: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叽叽歪歪屁话那么多——开门!”

侯英依旧笑得让人生气,漫不经心走到近前,只拿小指姿态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作全然不闻状。

这一下子给王无歌气的够呛,又气又懵,脑子忽然打结,一时间竟想不出一句骚台词回怼他。

吾宁却是动作很快,直接上前,一刀将他的小指削掉——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那小指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挺漂亮的弧线之后遥遥落地,几滴血珠崩溅到吾宁脸上。

吾宁面无表情:“忤逆殿下,当罚。”

王无歌看呆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对面正捂着手惨叫,表情狰狞对身后大喊:“都给我上!给我活撕了这条狗——!”

手下犹豫,似乎还是有些忌惮:“这......毕竟是长公主的......”

气氛有些僵住了。

王无歌惊魂未定,忍不住看向地上那半截小指。再一看身旁之人面色平静,是一种极为恐怖的平静。

吾宁这小子平时闷不作声乖乖的,在外边竟然是这种冷脸杀手的人设吗......

焦灼之时,自街东边缓缓驶来一队仪仗,待到近前,帘后出声:“是什么这么热闹?”

音调沙哑苍老,且混杂一丝诡异的尖利,教人听了极度不适。

侯英强忍着剧痛答到:“回义父,是......狩阳长公主。”言语间畏惧迟疑,方才跋扈的模样荡然无存。

果真是侍中田启。王无歌观察到,他乘坐的车马形制乍一看算不得招摇,细看用料配饰则处处透漏出一股欲语还羞的奢华——一如她对田启本人的印象。

短暂的沉默过后,车帘并未掀开。

“宣光殿那边有咱家去关照,天气寒凉,陛下身体需得好生照料,勿要惊扰。”

王无歌无语极了,这老太监挺会装模作样,明明是自己将人锁了,还派重兵把持,现在又在这表演什么孝子贤孙。

“无关紧要之流,早些打发了去。”田启听到是狩阳长公主,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显然没把她当回事。

这句话像是给侯英壮了胆。

田启的仪仗入了内,经过王无歌身边时恰好吹来一阵风,车帘被掀开一角。王无歌短暂地瞥见了里头那人的模样,黄昏的车厢内,晦暗的光线下她还是看到了那样煞白的一张老脸——同他的声音一样阴沉,令人不适。

大门再次关闭。身后是狂怒的侯英和和那些得了默许准备一拥而上的禁军。王无歌此时才有些认清现实。

现在这种境况怎么......好像是死路?

公主身份真是毫无作用,不仅那老太监不当回事,小喽啰也看不起,根本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她不会死在这里吧?看对方那架势,似乎真的敢。

她甚至开始走神,若她真的交代在这里,那是不是说明历史被改写了。虽然狩阳公主之于主进程并没有产生决定性的作用,但也不至于......

等等!万一......没有决定性作用便无所谓何时生或者何日死。万一故事走向不是完全严格按照史料所记——因为史书再严谨也总归不可尽信。

所以万一她不是主角,她的死亡只是一个无关乎历史大潮的偏差......

那岂不是?!

一阵寒意涌遍全身。

是啊,她还从未考虑过自己不是主角的可能——她确有可能不是主角啊,她只不过倒霉坠落,又不知道什么原因穿越,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就是主角,历史上狩阳长公主只占了寥寥数语,着墨甚至远远比不上她的驸马。

他们的剧本也是群像,并没有特定的主角。只是因为她穿越了,所以就自然而然认定自己是主角,是否有些过于自信了?

如果......如果自己只是个 npc......

想到这里,危机感卷土重来,先前的满不在乎和戏谑变成了避无可避的巨大恐惧,她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胁。

吾宁却是一直守在自己跟前,护着她缓步后退,随行的侍从一个个面色如死,全无战意。

吾宁三两刀斩落试探上前的刀兵,战斗力毋庸置疑,但是寡不敌众,刀剑声划破长空,在她耳边铿锵作响。

才设想好的一切这么快就要终结了吗,所以她真的......不仅现代社会是个nobody,穿到古代当公主也依旧摆脱不了小人得志的人设,给了机会也不中用,非要自信非要作死,活不过一集说的就是她吧......

这么想着万分恼恨自己,为何不老老实实苟住,等一切自然发生呢。

“你们是在干什么?!”南巷子口方向传来一声暴喝,正准备一涌而上的禁卫兵当即被这声音止住。

虽一脸气势汹汹,但当王无歌仔细辨出他的身份,忽然松了一口气。此人正是右卫将军奚仲侃。当初他虽同属王谒一党,但当王谒掌权之后,渐渐耽于酒色,予夺任情,他却是十分看不惯,恨不能将之投入大狱。

“都睁大狗眼仔细瞧清楚了,自己面前站的是谁!”奚仲侃大喝道,“你们当自己是什么东西,长公主殿下也是你们可以随便忤逆的?今日让你们使了威风,他日内宫那位若是重回东堂,诸位不妨想想自己九族够不够杀的!”

毫不避讳,直视侯英道:“天有不测风云,无人能够保证宣光殿那两位可以永远只手遮天。”

奚将军一番话却是让领头的几人摸不着头脑,他究竟是几个意思?不是与领军将军和侍中沆瀣一气的么,如今这番训导,怎么听都是要掀桌的意思。莫非他连自己一通诅咒了?还是说风向有变被他提前知道了?他脑子有这么灵光的吗?

但他毕竟骇人,侯英一见他就怂,其他人更加泄气,只得放了殿下离去。所幸是为女眷,左右掀不起什么风浪。

白日里经过那些,王无歌是又惊又怕。她没有想到田启居然来真的,纵使贵为公主,但当屠刀横在眼前,还是忍不住xx

回到公主府,惊吓过后,她便是愤怒

田启一个阉人,那什么左卫将军更是阉人走狗,竟敢如此打发她,虽说瞧不上她但也至少不会这么不放在眼里吧?

他对自己这种态度,莫非......自己在这个故事里真的啥也不是吗?那么太后呢?太后与自己的关系,还是不是如同史书中记载的那样?

她所笃信的盛宠加身,她所设想的太后重新掌权之后她可以持续八年的不羁岁月,究竟是真还是只不过是一场来不及展开的大梦。

越想越沮丧,好不容易穿越来了,还拥有这么好的身份,为何事事不如她所意。现如今连太后的面都见不到,这个时代最大的boss,她最坚固的仰仗如今自身难保,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主角。

这种不安定感萦绕着她,令她难以专心思考。此路不通,需得另想他法。现如今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只想确认自己究竟是不是主角。

如果自己不是主角,如果没有金手指,如果命运还是要让她窝窝囊囊继续做一世无名之辈,那还有什么意思。

若是收起自己一心享乐的心思,扳倒田启也算名垂青史的功德一件。只不过太后阵营亦不能算得上伟大光正。

心乱如麻,又隐隐有些兴奋。

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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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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