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无歌没有想到,自己竟能够重活一回,事实上她都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死过。
再次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大床上,迎面对上的是一双老者的泪眼。
出于工作原因,她第一反应是莫非来到了片场?不过她一个美术躺人家拍戏的床上是在干嘛......不记得让她客串来的啊——
迅速将周围环境过了一遍,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问:这是梦还是现实?这是影棚还是......?定眼一瞧,目光所及之处并未发现一个工作人员和一台摄像设备,且家具陈设色调厚重,伸手摸去,床品绸衣质感古朴,这些都不是剧组短期内能够做出来的——而是带有一种沉重的历史的真实感。
幽幽香气袭来,间杂一丝苦涩,真实到让她发慌。
床边那老嬷嬷被唤作觉华姑姑。觉华姑姑却是一脸热泪,皱纹密布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谢天谢地,殿下终于醒了......”
又抹了两把老泪,继续道:“过去这几个月,太后境况并未好转,在那北宫怕是吃穿用度都成问题,与至尊见不得面,偏偏殿下又遭此横祸,若是传到她耳中不知道得有多心焦,白发应是又添了许多......”
王无歌愣愣看着她:“太后......什么......”
对方并未发现异样,只紧紧抱着她自顾自哭诉。
“现在是......什么年间?”
老嬷嬷听她一问,也是一愣,缓缓松开了怀抱。但见对方一脸茫然,不似开玩笑,便又小心翼翼答到:“殿下,现今是正光元年。”
许是躺了太久,乍一醒来头脑不清醒,一时间忘记也是不碍事的——觉华姑姑心道。
“我的名字......是什么?”
一时寂静。
老嬷嬷身旁还有一名穿青绿衣服的女孩,此刻也忍不住插嘴:“殿下,您这床上躺了许久,怎么连自己是谁都忘啦?姑姑岁数大了,可不要吓唬她。”
王无歌听罢没有答话,只情不自禁抬起手掌,伸向半空,想要触摸这虚无的空气。
忽然间灵光一闪:“麻烦帮我拿一面镜子过来。”
伸手接过,王无歌这才得以从泛黄的镜片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一张小而苍白的脸,圆钝的、鲜红的唇,鼻梁高挺,眼梢微微上挑,恰好中和了其余部分的娇憨。
眉心一点小小鲜红。令她整个人看上去面目圣洁,不可亵渎。
现实中无论怎么做梦,都不敢想象自己能够长成这样。可镜子里的又确实是她。
仿佛某种莫名的感应,她脑海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王无歌——正是剧本中的狩阳长公主。
“殿下情况如何了?”
与此同时,门外走来一个身板端正的男子。一身烟青色广袖袍服,外披一袭紫貂裘,发丝高高束起,推门而入时逆光,身型剪影修长利落。
“外头风雪大,驸马且小心将寒气传给了殿下——”觉华姑姑温言提醒,“先烤烤火吧。”
驸马?
那男子这才发现王无歌竟是醒着的。柔声一笑:“是下官考虑不周。”随手解了裘衣递给方才说话的那女孩。
只见他不紧不慢走到炭炉旁边搓了搓手,继而来到床前,屈膝半蹲下以更靠近自己一些,关切道:“殿下何时醒来的?一切可还适应?”
十分得体,十分自然。
王无歌注意力马上被他吸引——不全是因为他生了一张过分清俊的脸——还有过于温柔的语言、过分谦卑的姿态,以及与之不相符的、过于冷淡的眉眼。
两人一言一语间,王无歌聪明的脑袋瓜子飞速运转:殿下......驸马......她把自己所了解的全部知识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这是真穿越了啊......
方才那位觉华姑姑说,今年是大舜正光元年,自己的身份则是大舜的狩阳长公主王无歌,在位的是公主那个七八岁的表弟,孝明皇帝王策。但据她了解,如今掌权的的该是皇帝的生母,也是公主本人的姨母,宣武灵太后淳氏。
史书里说,淳太后权势极大,皇帝年幼,朝中政事权由她一手独揽,臣子们犹唤其为“陛下”。宠臣若干,暂且不表。值得注意的是,太后极为宠爱狩阳长公主——或许是她双亲早逝所以引得太后更为心疼,也或许是别的原因,总而言之太后对她的偏爱无人能及。
狩阳长公主本人,貌美无双、才情斐然,且深得掌权太后偏宠,更是在16岁那年嫁给了文武双绝,名冠天下的丹阳王萧挽,整个人生至此可以称得上完美。
但这一切的一切,只持续了不到八年。八年后,历史将会避无可避地走向另一个极端,连带着她的命运一起,坠入深渊。
在那一年,帝后反目,皇室倾塌,异族大军铁蹄踏来,血洗京都。
也就是说,现在是公元520年,正光元年,王无歌19岁。距离她死去,只剩了......
八年。
只有八年啊,真是遗憾。
王无歌在心内叹息,难得穿越一回,也好不容易拥有这么一个完美的人设,偏偏只八年可以挥霍......
挥霍?王无歌忽然笑了。她为自己脑海中下意识的想法而感到好笑。她竟然如此迅速地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同时也如此迅速地确立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存理念。
那就是享乐。
毫无缘由、不分昼夜的享乐,没有原则、抛弃道德、随心所欲的享乐。
是梦也好、是真重生也罢,她决定仰仗此身份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无忧无虑地活一遭,
她要枉顾人伦、无视律法,好好体验一下那文明世界不曾体验过的、凌驾于万民之上的,
绝对的自由。
之所以这么快就确立自己的生存理念,王无歌非常坦荡——其间也曾迷茫过,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她该如何自处;也曾骂天骂地,甚至于发疯——忽然某一刻她福至心灵:自己是个生来压抑的普通人,并不拥有高尚的品德。
老天爷给他这个机会,一定不是为了指望她改写历史拯救劳苦大众。她深深地明白:一切皆有定数,无法选择、不可更改。而那悬在头顶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个八年后必死的结局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在那个结局到来之前,她做什么都是应得的,都是对她的补偿,她想。
说服自己之后,她用了更多时间把当下境况捋了一遍,结合这些天里其他人所说,这会儿正值领军将军王谒和侍中田启联合诛杀清河王、发动宣光政变之后,太后囚于北宫,纵使昔日权势滔天,现如今也难有作为。
彼时的淳太后,最为后人所诟病的或许就是私德不端,政治远没有后来那般般昏庸,相反地,甚至还有一些颇为值得称道的举措。
关于私德,不管是不是传言,王无歌觉得这种事情不好评价,但不至于仅仅凭这点就宣告其死刑。至于说治国,这个国家如今已是千疮百孔,即便不是淳太后摄政,让那田启或者王谒接手,只怕会灭亡的更快。
行吧,想这么多干嘛,王无歌心道。这都是历史的定数,与她有什么关系,淳太后势力与田启王谒两相对比,也无非比烂而已——她要做的只不过是让自己过得更加舒服一点,毕竟......距离她的结局已经不远了。
青提和觉华姑姑注意到殿下性格的转变,不晓得其中原理,只当殿下大病一场留下的后遗症,虽偶尔失常却也并未完全脱轨,殿下性情大变,很难说究竟是不是好事。
从前殿下喜怒不形于色,矜持端庄,有时候会显得像是没有灵魂的布娃娃,如今虽然时而大喊大叫,令人难以捉摸,却似乎更接近一位受宠的公主原本的模样。
王无歌不能确定太后对她的宠爱是否如同史书中所记载的那样毫无缘由,她觉得自己应当主动做点什么刷刷好感。
淳太后现在虽被囚,假以时日就会重获自由,历史上是因为最大反派奇迹般暴毙,右卫将军不明原因忽然倒戈,充满了玄学色彩。公主本人在这件事情上并未发挥作用,这不符合自己预料中的主角拯救世界的套路,既然让她来到了这里,占据了这个身体,那就要利用起来,主动一点,争取在历史上留下一点自己无伤大雅的身影。
王无歌觉得自己很是机智,甚至有些热血沸腾。
说做便做——
“我要去北宫。”王无歌宣布,“我要见太后。”
“这......”觉华姑姑有些难以置信。虽说殿下记忆暂时出现了错乱,许多事情记不清了,但也不至于这般单纯。先前那场病正是因为见不得面,担忧姨母和弟弟所致,怎地一觉醒来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虽言语间果敢决断,全然不似之前柔弱无措,果决到有些莽夫的意味。。
“现如今领军将军得了侍中授意,令虎贲卫把守千秋门和万岁门,便是一只苍蝇也难以飞越,殿下贸然前去定会被随便找个理由拒之门外。”虽然同样心焦,觉华姑姑还是理智劝她莫要冲动。
“那又如何,”王无歌此时正充斥着一种开天眼一般的自信,也做好准备在这个已知因果的世界大杀四方,“这阉贼左右不过穷途末路了,本宫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公主,我去见我姨母还要他同意?”
“殿下大病初愈,许是精神还未清明。那二人连太后都敢幽禁,皇帝都能挟持——”驸马萧挽开口道,“凭殿下的身份,怕是无法穿过那几道宫门,去到太后身前。”
“不过......殿下说田启穷途末路,却是什么意思?”
王无歌再次注意到了萧挽,她的合法丈夫。依旧是好看到令人无法忽视的脸,清冽温润的声音,史料中记载他对妻子亦是尊敬有加,但王无歌却总觉得他方才这两句话带了点嘲讽的意味。
“没什么意思。不过你是什么意思?是要我什么都不做,继续在家里混吃等死吗。”王无歌反问道,“那可是我亲姨姨和我最疼爱的亲表弟,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却无动于衷呢。”
萧挽没有马上答这话,而是不着痕迹地望了她一眼。
公主现在神态语气都与以往不同。旁人都当是大病初愈之故,但萧挽却觉得甚是异样。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不对劲。
彼时的王无歌,其实并没有完全彻底将这个世界看作真实,而是一直带有一种戏谑的态度,以为自己带着主角光环,这个世界自有一套游戏法则。
她把什么都看得很轻易,也无计划。觉得公主就该是为所欲为,公主无所不能。
吾宁是公主府的侍卫统领,沉默而忠诚,对王无歌唯命是从。
觉华姑姑心内忐忑,一时却又摸不清殿下真正的心思,只叮嘱吾宁:万事谨慎,情况不对即刻折返,莫要与禁军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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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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