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她们一行人在马车上赶了一天的路。

傍晚的时候,马车停在一处驿站歇脚。所有的随从都在外面吃了饭,宋天和却不愿意下马车来,沈清辞无奈端着晚饭走进车厢,见宋天和正对着铜镜发呆,帷帽放在一边,脸上的伤口因为赶路颠簸,又渗出了些血水。

“公主,先吃饭。”沈清辞将饭菜放在小几上,在她对面坐下。

宋天和听到了她的声音,下意识的别过脸,还伸手想去拿帷帽,却被沈清辞按住了手。

“别戴了。”沈清辞的声音很轻,想劝一下她。“没有人介意的。”

其实总是戴着围帽也不好,天气有一些热带着,伤口也会闷着。

“可是……”可是她自己介意。看到自己脸上的这一个伤,她完全就开心不起来。

“你还记得吗?”沈清辞打断她,目光温和。“上一次你问我有没有在乎的人,我说有,有一些人很特别,有一些人很平凡。”

宋天和愣了愣,点了点头。

“你知道那些特别的人,长什么样吗?”沈清辞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他们大多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士兵。有的人缺了胳膊,有的人少了腿,还有的人瞎了眼睛、没了耳朵。他们身上的刀伤剑伤更是数不胜数,旧疤叠新疤,像地图一样。”

宋天和的呼吸微微一滞。

“我们明日会经过一个村子,那里住着不少这样的人。”沈清辞继续说。“我想顺便带你去看看。”

“我……”宋天和有些犹豫,她从小在宫中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我没有别的意思。”沈清辞的语气很认真,“我只是想告诉你,身上有伤的痕迹,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那些疤痕,是他们保家卫国的勋章。而你的伤,是你反抗恶人的证明,同样不该被嫌弃。”

她顿了顿,看着宋天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况且,你的伤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虫鸣声。宋天和看着沈清辞认真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是啊,师父说得对,她的伤是反抗李子昂的证明,不是耻辱。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缓缓抬起手,将脸上的纱布取了下来。虽然伤口依旧存在,但她的眼神却比往日清亮了许多。

沈清辞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才对。”

宋天和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拿起筷子,小口吃起饭来。这是她受伤以后,出宫以来,第一次在沈清辞面前露出脸,也是第一次觉得,这道伤,并没有那么可怕。

“对了,”沈清辞忽然说。“等你的伤好了,我们从南疆回来,我带你夜飞京城。”

“夜飞京城?”宋天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嗯。”沈清辞点头,眼中带着笑意。“用轻功,从城墙上飞过去,看遍京城的万家灯火。那时候的京城,比白日里好看很多。”

宋天和的心瞬间被填满了,连脸上的疼痛都忘了。她伸出自己的手,做出要和沈清辞拉勾勾的手势。“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沈清辞配合着和她拉勾勾。“一言为定。”

聊过这一次以后,接下来的路,宋天和明显开朗了许多。她不再整天躲在马车里,会偶尔撩开车帘看沿途的风景,甚至会在沈清辞休息时,凑过去和她说话。

没过多久,她们路过了那个住着伤残士兵的村子。

沈清辞带着宋天和走在村里的小路上,看到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人,宋天和起初还有些害怕,可看到他们虽然残疾,却依旧乐观地生活着,她又觉得不那么怕怕了。

走过村子里面,有人在编织竹篮,有人在晒谷,还有几个孩子围着一个独臂老人听故事,笑声不断。

“你看。”沈清辞在她耳边轻声说。“他们从未因自己的伤而自卑。”

宋天和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的最后一点芥蒂也消失了。那一些受伤的人似乎完全没在意别人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她好像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自己身上的伤,脸上的伤,只要自己不介意,别人好像也说不上些什么。而且,师父背后也有那一条长长的狰狞的旧伤疤,好像也不见师父自卑过。

离开村子后,宋天和彻底摘了帷帽,虽然还是会下意识地用手遮脸,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别人的目光。

两人日夜兼程,终于在七日后的清晨,抵达了雾隐谷的山脚。

谷口云雾缭绕,仿佛仙境。沈清辞牵着马,对宋天和说:“到了。药师就住在山谷深处的竹屋里。”

沈清辞跟宋天和解释了一下,药师不喜欢见外人,也不愿意暴露行踪,带这么多人进去的话不合适。所以,所有的随从原地驻营,在这里等她们回来。

沈清辞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准备出发。

宋天和看着眼前如梦似幻的景象,又看了看沈清辞,心里充满了希望。她相信沈清辞,在这里,她的伤一定能治好。

“走吧,师父。”宋天和站在沈清辞身侧,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带我去找药师。”

沈清辞回头对她笑了笑:“好。”

两人并肩走进谷中,云雾在她们身边缭绕,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雾隐谷的晨雾带着草木的湿润,缠绕在青竹之间。沈清辞牵着马,宋天和跟在她身侧,两人踩着露水打湿的石阶,一步步走向山谷深处的竹屋去。

走了蛮长的一段时间,终于到了。

竹屋的檐角挂着一串风干的草药,随风轻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就是这里了。”沈清辞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扇竹门上,眼底带着几分忐忑。她已有几年没来过,不知药师是否还好。

宋天和攥紧了袖口,手心微微出汗。她看着竹屋简陋的模样,心里既期待又紧张:这里,真的能治好她脸上的伤吗?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了竹门:“请问,有人在吗?”

门内传来一阵窸窣声,片刻后,竹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开门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岁,穿着粗布衣裙,脸上带着山野姑娘特有的质朴。

“你们找谁?”小姑娘眨着清澈的眼睛,打量着她们。

沈清辞看着她,忽然笑了,眼中的紧张散去不少:“你是小兰吧?我是沈清辞,几年前来过这里。”

小兰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沈清辞?你是沈姐姐!”

她上下打量着沈清辞,“你都好几年没来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变了……”

“你都长这么大了。”沈清辞看着小兰亭亭玉立的模样,想起当年那个总跟在药师身后捣药的小不点,心里泛起暖意。

寒暄两句后,小兰侧身让她们进屋:“快进来吧,外面露重。”

竹屋内陈设简单,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药罐和晒干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沈清辞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没看到药师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小兰,你爹爹呢?”

小兰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爹爹……三个月前去世了。”

“什么?”沈清辞和宋天和同时愣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瞬间沉到了谷底。

希望,难道就这样破灭了吗?

宋天和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指尖冰凉。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到这里,难道还是逃不过毁容的命运?

沈清辞也怔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她万万没想到,唯一的希望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落空。

小兰看她们神色黯淡,连忙问道:“你们找爹爹有什么事吗?”

“……”沈清辞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小兰见她们都没有说话,就先主动开口说道:

“如果是想要治病就医,我可以试试。爹爹去世前,把所有的医术都教给我了,虽然我不及爹爹厉害,但寻常的病症和毒理,还是能应付的。”

沈清辞和宋天和对视一眼,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是这样的。”沈清辞定了定神,将宋天和脸上中毒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我的朋友脸上的伤口中的毒,京城找不到大夫解这个毒,所以特意从京城赶来,想请你爹爹看看这毒能不能解。”

小兰听完,走到宋天和面前,示意她靠近些。“我看看伤口。”

宋天和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仰起脸,露出了那道红肿的伤疤。

小兰仔细查看了片刻,又伸手轻轻按了按伤口周围,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毒确实厉害,是西域那边常用的‘蚀骨花’提炼的,专门腐蚀皮肉,让伤口无法愈合,时间久了,还会顺着血脉往骨子里钻。”

“那……能解吗?”宋天和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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