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伏在随从背上，三个人都被冰冷的水浸透了衣衫，冷水顺着布料贴在沈清辞的伤口上，给她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根冰针在往骨头里钻。
她却是咬着牙，一声不吭，那好看的眉头微微的皱在一起，水浸湿了鬓角的碎发，脸上也显得有些苍白。身上的箭伤本就未愈，此刻被冷水一浸，更是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像是压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师父？”宋天和跟在旁边，随时随地注意着沈清辞的状况，宋天和能清晰地感觉到沈清辞身体的颤抖，她声音里满是担忧，忍不住伸手想去探沈清辞的体温，却被那阵寒冷给吓到了。以为沈清辞没气了，着急的轻叫一声，晃了一下沈清辞的胳膊。
“师父，你醒醒，别吓我。”
沈清辞艰难地转过头，对上她焦急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对她说道：
“我没事，别担心。”
沈清辞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宋天和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心里又酸又疼，只能加快脚步，紧跟在随从的身后，她们找到了一处之前安全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是随从他们之前在外面等待沈清辞的时候，躲避停留的地方，也是他们存放马匹的地方，有一些急救的随身物资，都是平时随着马匹一起带在身上的东西。
跑到外面之后，外面的空气清新了许多，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湿润。随从将沈清辞轻轻的放下，自己也累得瘫坐在地上简单的休息，他大口喘着气，目光望向山庄那一边，眉头紧皱着。
沈清辞刚站稳，就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是身体里的毒发作了，沈清辞一只手捂着胸口，忽然口吐鲜血，有些触目惊心。
“师父。”宋天和连忙上前扶住她，这样的场面吓到她了，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起来沈清辞身上的毒都没来得及处理。宋天和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说道：“你怎么了，那毒发作了？是不是很难受？”
“没事。”沈清辞摆了摆手，轻轻的呼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脸色却比刚才更白了。那毒在身体里面，仿佛像蚂蚁在啃食自己的身体，不是一般的难受。
“大人中毒了？”
随从见况，他以为自己的大人只是受伤了，没想到居然还中毒了。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着的小布袋。布袋被污水浸得有些湿软，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露出几个小巧的瓷瓶。
“大人，我给你拿解药。”随从眼睛一亮，从中拿出一个贴着“万毒解”标签的瓷瓶，递到沈清辞面前。“这都是您之前统一给我们配置的急救药，我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了。先把药吃了，应该能压制住毒性。”
宋天和看到那一个小布袋，心里面松了一口气，这个熟悉的小布袋，沈清辞之前在宫里就给她看过的，里面的小糖丸很甜。
沈清辞看着那瓶药，眼中也闪过一丝希冀。这万毒解是她特意让人配制的，虽不能解所有剧毒，却能缓解大部分毒素的蔓延，为后续治疗争取时间。
她伸手接过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的药丸倒在手心。药丸呈墨绿色，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她没有犹豫，直接放进嘴里，随从在旁边拿过一个水囊打开，将水囊递给他。
沈清辞示意随从把那一个小布袋给她，自己又服用了一些止痛药。最后拿起那一瓶小糖丸递给宋天和。
“吃一点，补充点体力。”
宋天和接过来打开糖丸，吃了两粒，又用手捏着一粒递到沈清辞的嘴边。
“师父也吃……”
沈清辞顿了一下，张嘴接过。
她将糖丸的甜和药丸的苦一起吃下，顺着喉咙滑下，很快就感觉到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起，缓缓流遍四肢百骸，身上的刺痛似乎也减轻了些。
“怎么样？”宋天和紧张地问。
“好多了。”沈清辞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这解药确实有用。”
宋天和这才松了口气，目光落在三人湿透的衣服上，眉头又皱了起来。“我们的衣服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会着凉的。我去那边找些枯枝，生个火堆烘干吧。”
这片枫树林里枯枝不少，她很快就抱来一堆，用随从留下的火石生起了火。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照亮了三人疲惫的脸庞。
“师父，您先把外衣脱下来烘干吧。”宋天和说道。
沈清辞点头。
随从又想起自己还要回去支援凌霜，便对沈清辞道。“属下先回去帮忙，大人和公主在此休息一下。”
沈清辞没有阻止，这是他们团队一定会做的事。“小心点。”
随从应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树林深处。
火堆旁只剩下沈清辞和宋天和。宋天和将沈清辞的外衣脱下来，挂在树枝上烘烤，等外衣干了之后又换上，帮她解开里衣的衣带，暂时穿已经干的外衣，然后开始烘干里衣。
“我自己来就好。”沈清辞有些不自在地想拦住她。
“别动。”宋天和却不容分说，轻轻将她的湿里衣脱下来，又在火堆旁支起两根树枝，将里衣也挂上去烘烤。“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再着凉了。”
沈清辞沉默了一会，却没有阻止了。“我已经没事了。”
宋天和的动作很轻柔，避开了沈清辞身上的伤口，指尖偶尔触到她微凉的皮肤，两人都忍不住微微一颤，却都没有说话，沈清辞只是默默地看着跳动的火苗。
衣服一时半会儿烘不干，宋天和便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布，帮沈清辞擦拭脸上和手臂上的污泥。火光映着宋天和认真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很好看，沈清辞看着看着，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异样的暖意，冲淡了伤口的疼痛。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衣服虽然还没完全干透，却也不再滴水了。宋天和连忙取下来，帮沈清辞换上。带着烟火气的衣服有些粗糙，却异常温暖，穿在身上，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感觉怎么样？还冷吗？”宋天和帮她系好衣带，抬头问道。
“不冷了，好多了。”沈清辞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伤口还有些疼，但比起之前的虚弱，已经好了太多。“谢谢……天和。”
这是沈清辞第一次这样叫宋天和的名字，没有“公主”的前缀，只是简单的“天和”，却让宋天和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瞬间泛起红晕，低下头，小声道：“不客气。”
沈清辞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目光投向山庄的方向，那里依旧火光冲天，厮杀声隐约可闻。她从地上拿起自己的玄铁剑，站起身。“我去接应凌霜。”
“我跟你一起去。”宋天和也立刻站起来。
“你留下。”沈清辞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宋天和不解。“我们现在休息好了，一起去帮忙，不是更好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这里需要有人接应。”沈清辞看着她，眼神认真，跟宋天和说着一些她不懂的经验。“里面的厮杀很激烈，肯定会有受伤的同伴被送出来。他们需要有人包扎伤口，需要有人指引方向，这些都需要你在这里完成。”
宋天和愣住了。
“天和。”沈清辞的声音放柔了些。“不是只有一同冲锋陷阵才叫共患难。有时候，在后方守住退路，救助同伴，同样重要。你在这里，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后盾。”
宋天和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看着远处火光中隐约的厮杀人影，心里虽然不肯让沈清辞去，但却也明白沈清辞的意思，守好这个临时的“据点”，等着大家回来，马匹也需要有人照看，受伤的同伴需要有人接应。
可是……她还是担心。
她担心沈清辞的伤势，担心她会遇到危险，担心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里面的那一群人是为了救她们才在里面厮打的。
“我知道了。”
宋天和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眨了眨眼睛，把眼眶里的湿意掩饰回去。“我会在这里等你们，会守好马匹和东西，会……会救好每一个出来的同伴。”
沈清辞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样子，心里忽然一软，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又觉得不妥，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终究还是收了回来。她简单的交代了宋天和，如果看到有人靠近，一定是先躲起来看清来人的身份再出来。宋天和点头答应。
“等我回来。”她轻声道，转身就要走。
“师父。”
宋天和忽然喊住她，快步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她的动作很突然，带着一丝颤抖，脸颊贴在沈清辞的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和平稳的心跳。
沈清辞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这柔软的怀抱，淡淡的馨香，还有环在腰间的纤细手臂，都让她心神大乱，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连呼吸都乱了节拍。
“你不能骗我。”
宋天和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你说过会回来的，就一定要回来。还有你答应过我，要带我飞一次京城的，不能不算数。”
沈清辞垂眸，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那双手纤细、温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她能感觉到身后人的颤抖，能听到她强忍着的哽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覆在那双手上，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我不骗你。”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等我们出去，我一定带你飞一次京城，看遍万家灯火。”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这个承诺，牢牢刻进彼此的身体里。
过了一小会儿，宋天才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擦了擦眼角。“你快去吧，小心。”
沈清辞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记住我刚刚说的话，还有，照顾好自己。”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犹豫，转身拿起玄铁剑，快步冲向山庄的方向，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宋天和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紧紧攥着拳头，各种担心，只能化作无声的注目。
她要做的，只有等待，等他们回来，等师父履行承诺，等所有的风雨都过去。等待真的是很漫长，也很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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