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京城的时候，正是午后最热闹的时辰。街市上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车厢，映得沈清辞苍白的脸多了几分暖意。宋天和轻轻的掀起窗帘一角，看着熟悉的街景，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越是靠近皇宫，越是能感觉到空气中潜藏的紧张。
“先去我府上吧。”沈清辞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她摸索着握住宋天和的手，指尖有些微凉。“凌霜他们身份特殊，不便入宫，让他们在府中暂歇。”
宋天和想着也是，便点头应下，吩咐车夫转道沈府。
沈清辞所住的地方位于京城西侧的巷弄里，那里不算奢华，却雅致清净。他们坐着马车没有多久就来到了沈府大门前。宋天和探出脑袋，仔细的看了一眼大门口，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沈清辞所住的地方，心里莫名被染上一层喜悦。凌霜等人扶着沈清辞下车时，府里的老管家早已闻讯迎了出来，看到沈清辞一身伤，顿时一阵惊讶。“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无妨。”沈清辞淡淡摆手，说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你进去安排凌霜她们住下，再备些干净的伤药。”
“是。”老管家连忙应声，又指挥着仆役将李子轩的尸身暂时安置在偏院。
凌霜看着沈清辞虚弱的模样，但是却没有想要停留一刻的意思，一起回到这府上只是回来安排一下她们的住的地方。凌霜忍不住劝道。“清辞，您还是先让大夫看看眼睛吧，这眼睛要紧，现在已经在京城，宫里的事可以安排另外的人去做。”
“不行，这宫里的事更急。”沈清辞看着凌霜，声音微弱。“李子轩的人能在半路截杀我们，说明他们已经急了。多拖一刻，陛下和娘娘就多一分危险，我必须立刻进宫。你们暂时在我这府上休息，我进宫面圣，把事情交代清楚就回来。”
宋天和也点头说道：“凌霜，我师父说得对。况且，她现在进宫后，有御医诊治，更稳妥些。我们先把李子轩的尸身呈给父皇，也好让他安心。”
凌霜知道拗不过她们，只能叮嘱道：“那你们万事小心，我在府里待命，若是有需要，随时派人传信。”
沈清辞微微颔首，由宋天和扶着，重新上了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马车停在宫门口时，宋天和特意让沈清辞靠在自己肩上，轻声道：“师父，你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
沈清辞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好像能驱散所有的不安，但又好像变成了一股能将她们越推越远的力量。
两人刚走进太和殿的偏厅，就见皇帝带着几名大臣匆匆赶来。他看到宋天和一身粗布宫女服，头发凌乱，脸上还沾着尘土，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目光扫过她身后被侍卫抬着的尸身时，更是瞳孔骤缩。
“这是……”皇帝的声音带着震惊。
“回陛下，这是李子轩。是李子昂的哥哥。”沈清辞微微躬身，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枫林山庄一战，臣已将其斩杀。”
大臣们纷纷围上前，看着那具与李子昂几乎一模一样的尸身，无不倒抽一口冷气。若不是早就知道李子昂已死，恐怕真要以为是李子昂死而复生了。
皇帝沉默地盯着尸身看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当他看到她紧闭的双眼和满身的伤痕时，眼神复杂了许多。“你这伤……”
“臣无碍。”沈清辞垂眸，“当务之急是审问李家余党，救出皇后娘娘和皇子公主。”
皇帝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太监道：“传御医，先给沈大人诊治。”
又看向宋天和，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你还有脸回来？”
宋天和心里一紧，连忙跪下：“儿臣参见父皇。”
“参见？”皇帝冷笑一声，指着她的衣服，说话的语气严厉。“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像个什么样？私自出宫，违抗圣旨，还有脸回来？”
宋天和低下头，小声道：“儿臣知错，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儿臣担心师父……”
“担心？”皇帝打断她，语气愈发严厉，“你留书出走时，怎么不想想朕和你母后会担心？你以为写封书信，没闯其他大祸，这事就能算了？”
“我没这么想。”宋天和眨眨眼。
“没这么想最好，你的事就是不能这么算了。”
皇帝看向殿外的侍卫：“来人，把昭阳公主拉下去，重打十板。朕倒要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如此放肆。”
宋天和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从小在父皇膝下长大，就算犯了错，最多也只是禁足，从未挨过板子。看来这一次，父皇是真的动怒了。
“父皇，我……”她想解释，想说自己出宫是为了找沈清辞，是为了带回证据，可话到嘴边，却被皇帝凌厉的眼神堵了回去。
“陛下。”
就在侍卫上前要拉宋天和时，沈清辞忽然开口。她摸索着上前一步，挡在宋天和身前，微微躬身：“公主年幼，行事冲动，确有不妥。但她此次出宫，本意是为了带回李子轩的罪证，臣身为她的师父，未能教导好她，难辞其咎。这十板，臣愿替公主受罚。”
宋天和愣在原地，看着沈清辞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里头微微一暖。但是更多的是担心，，这样替她受罚的事情不能够做，她知道沈清辞伤势有多重，身上的箭伤尚未痊愈，而且身上还有无数刀伤和烧伤，这十板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要知道这宫里面的石板子可不是儿戏，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挨了十板子，也要躺个两三天休息才能好。
“师父，不要。”她伸手想去拉沈清辞，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皇帝转过脸，看着沈清辞，表情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沈大人这是在提醒朕，她的错，有你的一半？”
沈清辞沉默着，算是默认。
“好。”皇帝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既然沈大人这么说了，那这罚，自然有你的份。但公主是公主，臣子是臣子，她的错，必须自己受着。来人，先把公主拉下去打十大板子。”
侍卫再次上前，架起宋天和就要往外走。
“父皇。”宋天和挣扎着，看向皇帝的眼神里满是急切。“您不能罚她，她伤得那么重，再打十大板子，她真的会没命的。您要是想罚，就罚儿臣吧。二十板，三十板都行，求您放过我师父。”
沈清辞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身体微微一僵，却依旧没有回头。
皇帝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看着她下意识维护沈清辞的模样，心里忽然掠过一丝异样。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硬起心肠：“拖下去。”
宋天和被侍卫架着往外走，她回头望着沈清辞，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和紧闭的双眼，心里又酸又急。她不知道她的父皇说要罚沈清辞十板子是不是当真，但是他是真的很担心，十板子真的会要了沈清辞的命。
沈清辞站在原地默默不说话，也没有想过求情替罚是这样的结果。
“沈大人。”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你也先下去歇着吧，让御医好好看看你的眼睛。至于你的罚，等伤好了再说。”
“谢陛下。”沈清辞躬身行礼，由宫女搀扶着，转身往外走。
走到殿门口时，沈清辞就听到宋天和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带着压抑的疼痛。她的脚步顿了顿，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终究还是一步步离开了。
偏殿外的长廊上，御医已经带着药箱候着了。看到沈清辞，连忙上前：“沈大人，臣给您诊治。”
沈清辞在宫女的搀扶下坐下，任由御医检查伤口。她的目光虽然没有焦距，却始终朝着宋天和被带走的方向，她不知道宋天和以前有没有挨过板子。
应该是没有的。她自宫中当职以来，就没听说过哪位公主或者皇子挨过板子。所以，宋天和这回算是第一个。
十板，对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来说，定然是难以忍受的疼。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愧疚。如果她没有因为自己出宫，就不会受累了。
“沈大人？”御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您的眼睛，情况有些不太好。这身上的毒素虽然控制住了，但伤及眼底，能不能恢复，还要看后续的诊治。”
沈清辞点头，语气平静：“有劳御医了。”
远处的哭喊声渐渐小了下去，沈清辞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她忍着心疼，暗自安慰自己，打一下也好，要不然以后老是偷跑出宫还得了，以后，她可未必待在宋天和的身边了。
沈清辞伸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眼睛上，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知道这眼睛是能治好，只不过可能以后会留下一些小的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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