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静静的坐在廊下的长椅上,听着御医轻声交代用药的注意事项。御医指尖捻着一枚刚从药箱里取出的银针,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轻轻的扎进沈清辞的穴位。
“沈大人,您的眼伤切不可再劳神,每日需按时敷药,静养为上。”御医将一个精致的药箱递过来,语气里满是叮嘱。“这是七日的药量,用完后臣再给沈大人复诊。至于眼底的毒素,还需慢慢调理,能否复明,要看造化。”
“有劳御医。”沈清辞微微颔首,由宫女搀扶着站起身。
走出皇宫大门时,夕阳正落在远处的宫墙后,给琉璃瓦镀上一层金红的光晕。沈清辞停下脚步,微微侧头望向昭阳宫的方向。那里宫墙高耸,檐角飞翘,她知道,宋天和此刻正在那里养伤,或许还在念叨着她。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疼。
这场风波总算告一段落,李子轩伏诛,罪证确凿,陛下自会安排人手清掉所有余党,然后救出皇后与皇子。而她,双暂时失明的眼睛,这满身的伤痕,也该退场了。
只是……宋天和那边,不知还疼不疼。
十个板子,对养尊处优的公主而言,定然是钻心的疼。沈清辞能想象出她挨完板子后的画面。
以前总说她学武时心浮气躁,招式记不牢,此刻却忽然怀念起教她练剑的日子。晨光里,她穿着劲装,笨拙地挥舞着木剑,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却笑得一脸灿烂,喊着“师父,你看我这次对不对”。
可现在,她这双眼睛,怕是再难看清她练剑的模样了。
沈清辞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收紧。还有那句答应过的“夜飞京城”,说要带她从宫墙上掠过,看万家灯火连成星河。如今她连路都走不稳,又怎能兑现承诺?
有些承诺,本就不该说出口。
她是公主,金枝玉叶,未来该有驸马相伴,儿孙绕膝,享一世荣华。而她沈清辞,不过是个满身伤痕的臣子,还是个女子,双目失明,前途未卜,又怎能成为她的良人。
心底那点不敢言说的情愫,像藏在袖口的刺,平日里看不见,一动弹就扎得生疼。如今看来,也该彻底埋进土里了。
“大人,我们现在回府吗。”随从低声提醒。
沈清辞点头,转过身,一步步踏上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将皇宫的轮廓一点点抛在身后。她靠在车壁上,指尖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玄铁剑,内心沉沉的。
她和宋天和的缘分,就像这次的事情,也终将归于尘土。
公主的宫殿里,烛火摇曳。
宋天和趴在软榻上,侍女在轻轻给她背上的伤涂抹着药膏,冰凉的药膏触到皮肤,激起一阵尖锐的疼。她死死咬着锦枕,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师父,她走了吗?”
侍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回公主,沈师父已经出宫回府了。御医说她伤势重,需静养,陛下特准她回府调理。”
宋天和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掏了一样,忽然空落落的。她以为,沈清辞就算回去,也会来跟她说一声的,哪怕只是一句“我先回去了”。
“她,没说什么吗?”宋天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没有,沈师父似乎很疲惫,由她的随从陪着就走了。”侍女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敢再多说别的。
宋天和沉默了。也是,沈清辞眼睛看不见,身上又带着那么多伤,想必连走路都费力,怎么可能特意绕到她的宫殿来道别,来了自己其实也是会心疼。
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和沈清辞说的,这件事已经接近尾声,她们应该可以好好说说话的。聊一些平常的事,聊一些能了解彼此的事。
她还想告诉沈清辞,板子一点都不疼,还想问问她眼睛的情况。想跟她说,等她们都好了,还要一起去练剑,她以后会好好的练剑。
“对了。”宋天和忽然要坐起身,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她就又重新趴了回去。然后对一旁的侍女说道:“你去让人准备点杏仁酥拿来,还有库房里那盒千年雪莲,都给沈大人送去。”
“公主,您背上的伤……”侍女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你快去。”宋天和摆了摆手,眼神急切。“再备纸笔,我要写封信。”
侍女不敢耽搁,连忙取来纸笔。宋天和趴在桌上,忍着背上的疼,一笔一划地写着。字迹因为疼痛有些歪斜,却透着满满的急切。
“师父,我现在好想你。我这背上的伤不疼,你别担心。听说你回府了,一定要好好吃药,按时休息。你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等我们都好了,还要像以前一样练剑,你说过要带我夜飞京城的,可不能食言……”
写着写着,宋天和总感觉文字难以表达自己所有想看见沈清辞的情绪,又补了一句:“我很快就会好起来,到时候就去看你。”
宋天和将信仔细折好,和点心、药材一起交给侍卫,宋天和反复叮嘱:“一定要亲手交给沈大人,看着她收下。”
侍卫领命而去,宋天和却依旧趴在窗边,望着宫门外的方向,直到夜色渐浓,再也看不见任何身影,才怅然地收回目光。
以前没有沈清辞教着她练剑的时候,她好像也没觉着发呆就是无声的想念。
沈府的庭院里,晚风吹落了一地梧桐叶。沈清辞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指尖捻着一片枯叶,听着风穿过叶隙的声音。
“大人,宫里来人了,送了些点心和药材,还有一封信。”老管家的声音带着犹豫。
沈清辞的指尖顿了顿,没有回头:“放着吧。”
老管家将东西放在石桌上,悄悄退了下去。凌霜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那封明显是女子笔迹的信,忍不住道:“是公主的信吧?要不要我读给你听?”
沈清辞低头,看着掌心的枯叶,树叶的叶面脉络清晰,却早已失去生机。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用。”
不用看也知道,信里定然写满了惦念,写着期盼,写着那些她们曾经约定过的事。可那些事,她现在已经给不了了。
身上的伤隐隐作痛,眼睛里的白雾似乎更浓了些。她忽然觉得累了,倦了。这朝堂的尔虞我诈,还有刀光剑影的生涯,她不想再继续了。
“凌霜,”沈清辞忽然开口,问凌霜:“上次你说的江南那块地,还在吗?”
凌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惊讶。“你这是想……辞官归隐?”
“嗯。”沈清辞把玩着手中的枯叶,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这里的事,总有其他人能接手。我这双眼睛,怕是也难当重任了。”
凌霜沉默了。她知道沈清辞的性子,决定的事很难更改。只是想到她和宋天和……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即将归隐的臣子,这段本就见不得光的感情,如果真的归隐了,那怕是真的要断了。就看宫里的那位会不会放她走了。
“江南水土好,适合养伤。”凌霜轻声道:“那地还在,是块临湖的宅子,很清静。”
“那就好。”沈清辞笑了笑,将枯叶轻轻放在石桌上,淡淡的说道:“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们就动身。”
凌霜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沈清辞是在逼自己放下,可那份藏在眼底的落寞,却骗不了人。
两个女子的感情,在这森严的礼教里,本就如履薄冰。一个是公主,一个是臣子,身份的鸿沟难以逾越,更何况这世间容不下这样的情愫,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这个局外人,纵有万般不忍,也只能看着她们渐行渐远。
风又起,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处。沈清辞微微仰头,虽然她看不见天上的月亮,但是却能感觉到此刻月光落在脸上的微凉。
宋天和,对不起。
那些承诺,怕是要食言了。
你该有更好的人生,有良人相伴,平安顺遂,而不是跟着我,在这风雨里飘摇,甚至要背负世俗的骂名。
她们之间那一点点细微的情,不足以用宋天和一个公主的荣华来陪着。
石桌上的信,沈清辞始终没有被拆开。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一个未说出口的秘密,被风轻轻笼罩着,终究还是没能传到收信人的心里。
沈清辞又默默拿起那片枯萎的叶子,她忽然握紧了那片枯叶,枯叶在力的作用下,碎掉了。沈清辞随手一扬,望向皇宫的方向,想到那高高的宫墙。
这一墙之隔,其实就是两个世界。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藏在心底,现在只能让它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随着落叶一起,归于尘土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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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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