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已经热起来了。
商藤掀开薄被,坐了起来,恹恹地打望一圈——她这是在自己的帐中。
小梨一听见有动静,便掀帐入内,“公主,可需伺候更衣?”
商藤点头。
“魏郢呢?”
小梨有条不紊地为她系上衣带,“听说是起义军有动作了,昨夜刚被祈侯爷镇下,魏掌印现下当是过去跟着商讨接下来的对策了。”
商藤道:“知道了。带我出去转转吧,透透气。”
她不高兴,想不明白夜里魏郢又是抽了什么风,突然就把她一放,走出了帐。
洗漱完后,又用了早膳,小梨搀着商藤出帐。
正值雨季,尽管是早上,也晨光熹微,阴云掩了大半个太阳,世间笼上蒙蒙灰纱。
黑鸮白雀再不敢离开商藤半步,也不再在乎会不会被人识出身份,紧跟在商藤身后。
当商藤看到黑鸮这一刻,恍惚见到了无疾。
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难怪不说她觉得无疾眼熟,他和黑鸮少说有六分像,五官脸型都像,再往深一想,原书里黑鸮的戏份并不多,只因魏郢的安排,她才能日日见到黑鸮。
而无疾在后期却经常露面,对他的描写甚多。
怪不得从商藤见到黑鸮第一面起,觉得眼熟,竟是把对无疾的印象带入了黑鸮。
两人最大的差别,是一个五官走势更温和,一个更硬朗,一个眼上无疤,一个眼上有疤。
黑鸮被商藤盯得发毛,错以为她在埋怨他,连忙垂头。
白雀一看,黑鸮都低头悔恨了,他不得表示一下?于是一起垂头。
小梨大惊,都认错了,她、她也认一个吧!
三个脑袋齐齐垂下,画面很是诡异。
路过一间黄色帐篷,帐内传出铁链碰撞的响声,商藤疑惑地回头,欲掀帐,被黑鸮拦了下来。
“公主,这里边押了人,这人污秽不堪,脏了您的眼。”
商藤同意地点头,黑鸮松了口气,眼前一空。
公主竟然去掀帐了!
帐帘一拉,一个女人浑身狼狈,头发蓬乱,双手双脚都被锁上铁链,坐在帐中挣扎。
“姜钏?”商藤左右看黑鸮白雀,企图得到一个解释。
姜钏被堵上了嘴,本是暗淡无光的眼,在抬眼一刻,有了喜色。
姜钏死死盯着商藤。
不——准确来说,是商藤身后。
商藤不紧不慢回头,对上小梨的眼神,后者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挂在脸上,依旧那副纯真模样。
商藤秒懂。
她就说,小梨莫名其妙的干嘛来前线接她,说话之前还得先看魏郢的眼色,没想到,魏郢是故意让小梨去的。
商藤关了帐帘,帐中人便不再平静,呜呜叫起来,叫得愤怒又凄绝。
私帐。
商藤屏退黑鸮白雀,独留小梨一人。
商藤笑着招手,让她坐下,小梨乖乖坐下,如坐针毡,挺直了背,双手搁在腿上。
“紧张什么?”商藤温柔地笑着看小梨,小梨却觉得愈发可怖。
“没、没有。”
“小梨有事瞒着我啦?”商藤佯装伤心,“小梨大了,连亲主子都要藏着掖着事儿,莫不是……叫人恐吓了去?”
一听“恐吓”二字,小梨浑身一抖,赶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没有人恐吓奴婢,奴婢没有事瞒您。”
“诶呀,督主怎么来了?”
帐帘一开,微光透入帐内。
小梨从椅上滑到地上,直直跪下,伏在地上,说话又急又快,甚至急得快哭了,“魏掌印饶命、魏掌印饶命!奴婢真的没有告诉公主您的安排,真的没有!”
小梨说完,害怕地用余光去瞄帐口,一看,傻眼了。
“喵喵喵。”
哪来的掌印,哪来的督主,是那雪球踏着小步子走了进来。
雪球抖了抖猫身,跳到商藤怀里,又高傲地
甩尾巴,随后坐下,躺在商藤腿上假寐。
小梨自知,这是被公主诓了!
“赶紧起来,我可不像某个人,有虐待人的癖好,”商藤抚了抚雪球的脑袋,雪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小梨心有余悸地站起来,也不再坐,不时心虚地打量她家主子,她家主子不但不恼,反而悠哉悠哉地摸猫。
“梁采桃,哪个梁?”商藤虽垂眼看着雪球,但注意力都在小梨身上。
小梨抿嘴不答。
“木底梁,梁昱的梁,是或不是?”
小梨微颤,不知该看哪儿,干脆眼观鼻子鼻观心。
“不敢说话么?”商藤加重了语气。
“是。”
商藤一笑了然,“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否则本公主饶不了你。”
原来是魏郢的手笔,他想以姜钏和小梨为筹码,逼梁昱暴露本质,好让起义军军心溃散。
毕竟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无疾早早向他透露,军中早有人不满,不如趁此机会给梁昱最后一击。
起码昨夜,祈之修说的,“弃暗投明者免死”是起到了作用,不少人得了赦免归家,也有人说想加入祈之修,只可惜,这些想加入的都被魏郢一一回绝,并进行了一顿恐吓。
商藤稍有诧色。
原以为是势均力敌的战斗,没曾想魏郢早就打好了阴坑,就等梁昱跳。
只是,小梨当真是自愿这样做么?
商藤掀眼瞧她,瞧不出太难过,直言问:“他逼你的?”
“他”当然指的魏郢,不过为了大局,即便是逼小梨的,她也会支持魏郢,左不过有些不忍罢。
“不是的。”
商藤惊愕。
“诚如掌印所说,幽州王并非良人,亦非一个好父亲,”小梨坚定地说,“公主,您还记得奴婢曾告诉您,奴婢是个孤儿,后来去了个村,村被屠了,最后才被人收养吗?”
商藤颔首,“自然记得。”
“屠村那年奴婢不过十三岁,而奴婢早于十三岁之前便流落街头了,当年的梁昱还未自立为王,也未拥兵自重,不过一介平民会些武功,那年姜钏被圣上相中,带回了宫,梁昱生怕圣上会查下来,发现他心心念念的美人竟有家室,甚至有子女,便将奴婢抛弃了。”
小梨顿了顿,带上了哽咽,继续说:“落魄时连妻女都能弃之,有了锋芒便开始后悔,公主,您说,奴婢回去做什么?继续做那个任人舍弃的女儿吗?奴婢,不愿。”
“请公主莫要怪罪魏掌印,奴婢是自愿的,心甘情愿。”
小梨以头触地,磕了个实打实的头,拜了个大礼。
商藤起身,雪球不满地跳开,重新蜷在床上。
商藤扶起小梨,“你这小蹄子,这是做什么 ,你既愿意,那我便同意。”
小梨可受不起公主这一扶,虚握着商藤起身,唯恐压到了公主,让公主腿上难受。
“奴婢,怕您怪罪、怪罪魏掌印。”
商藤眼底诧异难掩。
她不过是被绑走了几天,为啥自家的人都帮魏郢说话了!?
商藤松了手,坐回椅上,魏郢说的不错,她昨天那般跑动,是真的会伤到腿,不过出去散散步,也就一个早上的事,竟让她觉得小腿又酸又肿。
——好想坐轮椅。
“怪他做甚,你们都商议好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商藤无奈。
她比所有人都清楚,魏郢这是怕她觉得他在利用小梨,怕她心存善念。
商藤闭上眼,伤神地摇了摇头。
小梨自觉地躬身退下,和外头黑鸮白雀打了个正着,三人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你,正不知说什么好,突然正经起来。
魏郢快步掀帐入内,悄无声息走到商藤身边。
魏郢半跪下来,撩开商藤的底裙,为她擦药,动作轻缓,“疼了说出来。”
商藤缓缓睁眼,只看得到魏郢的额头与鼻梁,今日未戴帽,简单的以冠束发,揉去了几分阴柔,更显英气。
商藤抬手,覆在魏郢脸上,抚弄起他的眉眼。
魏郢上完药,没站起来,只是继续半跪着抬头看她,问道:“手上疼不疼?”
商藤高抬起手,仔细琢磨,肯定点头,“疼,被磨红了,一夜都未消,怎么办?魏郢亲一下就好了。”
魏郢站起来,身子挡住了光,商藤整个人都被他的影子包围,只听他不屑地哼了声,“油嘴滑舌,登徒子公主。”
商藤踹了他一脚,不轻不重。
“再踹一脚。”
商藤:“?”
魏郢抬起商藤的左腿,往自己腿上一带,绣花鞋尖撞在腿上,一下又一下,反复来回,乐此不疲。
“你做什么!”商藤拉住他的手,狠狠瞪他,“你这人当真奇怪。”
魏郢放了她的腿,又跪了下来,伸手去捏商藤的手,把她的手盖在自己脸上。
好软,好香。
不知从何而来的占有与渴望,让魏郢的凤眸噙上贪欲,暗光浮动。
“公主踢得咱家舒服了,咱家想多享受享受,何错之有?”
商藤被这人的不要脸以及变态噎住了。
随后想起什么,愣愣地问:“你……是不是遭人欺负了?”
这回轮到魏郢发愣了,“……你在说什么?”
魏郢这趟来不是无缘无故的,待他被商藤骂得舒坦了,才告知他是带她去见商芊的。
至于为何叫名字,因商芊如今已不是郡主了,背叛家国的罪名背在身上。
商藤腿疼得要命,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如愿以偿地坐上了轮椅。
商芊和姜钏一样,押在帐中。
这是魏郢对她们最后的仁慈。
“喂,要杀要剐都随你,把我关在帐里是什么意思?”
帐被拉开,商芊头也不抬地说着。
等到的回答却不是魏郢,取而代之的,是商藤的声音:“后不后悔?”
商芊僵住身体,不再动弹,渐渐没了呛人的气势,“你要报复我么?”
商藤坐在轮椅上,被魏郢推着,商芊真的以为她是因为被绑走,才伤了腿,愧意大作。
“对,我要报复你。”
商芊垂头丧气,接受商藤的“报复”,说道:“任凭公主处置。”
“本公主要你以平民之身入军,从最苦最累的小士卒做起,男儿能做的,你也必须得做,从今往后不得再以王侯身份招摇于世,只得凭功勋说话,你可甘愿?”
商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话,不摆明了是要她参军吗,还是以普通人的身份。
商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商芊愿意,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商藤呵斥:“起来,谁让你磕头了。”
商芊早已泪如雨下,眼眶又红又肿,耳里听到的是商藤的愠怒,心里却淌了暖流。
魏郢百无聊赖地替商藤摇扇。
心里琢磨着怎么再让公主踹自己一脚。
商藤:……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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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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