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手术

安凝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此时天空还泛着幽深,刚刚睡醒的人们在钢筋与混凝土的城市里穿行,几家店铺在门前支起了摊子,把打包好的袋子挂在门把手上,等客人自取,他站在十字路口与整个城市擦肩而过,一派奔忙之景。

安凝知道他也在惶惶奔忙着,好像没有出路的潮水,不过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命运,所以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希望,把它挂在面前,蒙上眼睛向着其他地方奔去。

越是贴近这座城市,就越能感受到从心底涌起的孤独,他知道自己从未属于过这里,未来或许也不会,安凝被裹挟在人群中向马路对面走去,却抽离其中冷冷的看着红绿灯交错闪烁着,这样对自己,以及与自己产生交际的人们,才是最好的。

可是唯独在林映身上出现了例外。

他包裹在身上用来保护自己,那层冷淡坚硬的外壳是什么时候化开的呢?安凝不知道,也并不想要去知道,等到他习惯林映给他带来的温暖时,或许就是他应该离开的时候。

他惯会逃避,他是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一个只会自欺欺人的懦夫。

但是……在那一刻到来之前,能不能从他身上榨取更多从未体会过的温情呢?安凝惶惶不可终日的在这片荒漠中行走,望见别处人生的繁华,他快要脱水而死了。

把内心的一些负罪感和其他翻涌交织在一起的情绪随着水煎包一同吞咽下去,安凝又回到了医院。

他也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说,并不想要去回答。他惯会逃避。

林映拨通电话正在与某人交谈着,安凝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好像是今天早上到的一批书,林映要他们推迟送来。看到林映面无表情的说出告罪和感谢的话语,安凝这才看到了相处的过程中被林映撕下藏起的标签——成熟的大人。

林映点头,面无表情的敷衍了几句,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看向安凝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刚才在交接工作上的事情。”

“嗯。”安凝坐到了他的旁边,林映侧身在他脖颈边轻嗅了几下,委屈的抿起嘴唇来,“辣椒酱的味道!你去吃了我最爱的水煎包!!”

“你是狗鼻子嘛……这么灵?”安凝诧异的问道,装出一副有些嫌弃的样子掸了掸自己的肩膀,“是因为你饿着肚子还要做手术,不管我去吃什么都是你最爱吃的吧……”

“是……是这样的……”林映整个人灰败起来,呈干物样紧紧的贴在椅子上,扬起忧伤的45度角看向点滴。

安凝似乎看到一个白色的小林映从他微阖着的嘴里悠悠的飘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弧度,“看来是一点都不疼了,还有心思耍宝。”

林映像弹簧一样挺直了腰板,还轻咳几声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那里。一阵笑闹过后,剩下的1/4吊瓶终于输完了,安凝起身快步走向护士站要护士帮忙拔针,随后趁着人还没有变得多起来,就又走到了3号诊室,询问了一遍办理住院手续和做手术的流程。

手机传来一阵嗡嗡的响动,安凝快步走出诊室,打开了了手机的锁屏。

AAA废纸批发:你人呢。

AAA废纸批发:(?_?)

他穿过已经变得拥挤的挂号大厅,走到外面的停车场,仰头寻找着最高的那层楼,而后指尖按动道,“去住院部等我哦。”

侧身穿过两辆拥堵着的轿车,安凝找到住院部门口的林映。

“你刚刚去哪里了。”林映跟在安凝的身后,低头数着大理石楼梯。

“去问了问你的手术要怎么做,我记得做手术应该是要住院的。”

“我我我忽然……感觉自己好多了。”林映眼睛撇向别处,悠然的吹了一声口哨。

安凝拉住他的手走到了大厅的前台,林映象征性的反抗了几下。接过林映手里的病例单,向着脸庞有些浮肿的中年医生沟通着,没过一会儿就办好了手续,把缴费单递给了林映,看到这一串数字的林映心里抽搐了一下,嘴里念叨了几声狗命要紧,还是痛快的用医院的小程序把钱转了过去。

“四楼406,二号床哦。”安凝转过头来一脸灿烂的对林映笑着,两人走到了电梯前,林映翻了个白眼,咬了咬腮帮子。

电梯叮的一声缓缓打开,下楼的其他病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们顺着走上前去,点按了控制面板上的按钮选到了四楼,电梯里的空气很是沉闷,有种浑浊且刺鼻的消毒水气息,一路走走停停,听着周围的人小声交谈,轻微的晕眩感过后,他们侧身走出。

走廊的过道呈暖黄色,空气里混杂着一丝淡淡的恶臭和浓烈的酒精气息,应急通道的标牌仍旧倔强的闪着绿光。在走廊上可以看到尽头的窗户盛着刚刚升起的太阳,打在来往的病人脸上,林映眯起了眼睛,找到了406号病房。

推开门,林映简单收拾了一下病床,随后又到卫生间换上了花40块重金购买的病号服,安凝在旁边看着林映脱下鞋袜躺在上面,把枕头竖放在墙面倚靠在上面,里面还有一床病人没有醒来,安凝便把留出了一道缝隙的窗帘拉开了一点,而后坐在林映身旁。

“谢了,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回头请你吃饭。”林映笑了笑对他说道,安凝轻轻拿下他脸上的眼镜,轻呵了口气,用吃早餐多拿的一些面纸巾擦了擦,重新推到了林映的脸上。

“你怎么这么闲啊,平时都不用上班的嘛?,”林映把白色的小被团成一团按在肚子上,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嘴唇。

“……刚被解雇哦。”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林映低头在心里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哦……那……那个,等我做完手术,你要不要来我的书店里帮忙?”林映抬起头,看向眯起眼睛身子前后摇摆的的安凝。

“感觉……好像是那种……打完仗就回老家结婚的flag啊。”安凝撑起了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后双臂交叠趴在床边,沉下头不再多言。

林映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把眼镜放到旁边的小桌上,靠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大概八点半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过来查房,扫码看到了他的档案之后,告诉了他手术时间在上午十点半。

安凝还在沉沉的睡着,偶尔发出轻微的鼾声,林映害怕耽误手术的时间就没有再睡去,等10:00一到,便轻手轻脚地走下了床。

躺在小床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林映还是有些紧张的,手臂上一阵尖锐的疼痛,冰凉的液体缓缓顺着血管流遍全身,一丝困意从脑海中渐渐涌了上来,眼前出现不连贯的黑障,意识缓缓与之相融。

太阳不自觉的慢慢偏移着,林映清醒来时,安凝正揉着自己发青的眼睛,盯着仍有些昏沉的他出神。

“现在……几点了?”林映摸索着自己的眼镜,安宁从旁边的床头桌子上拿起,递给了他。

“下午两点。”安凝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指了指他手上黄色的保留针。

“在你睡着的时候打的,你要在这里待一个星期。过会老老实实的输吊瓶吧,两三天之后才能正常喝水。排气了之后记得告诉医生,两三天之后就能吃流食了。”

林映看着自己手上的保留针有些发懵,太阳毒辣的吐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地面上,另一个床的病友把窗帘拉上了一半,又打开了窗户,尽管每个病房里发黄的老旧空调,但是所有病房的遥控器都在主治医生那里。

林映把枕头竖起来仰靠在上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一会儿护士咕噜咕噜的推着一个装满药液的小推车,走到了林映的病床前,拿出了三瓶药,嘱咐着给他插上了针。

“一共三瓶,一瓶打完了让你朋友帮忙换一下,都打完了按床上的铃。”

安凝点了点头,乖巧的站在旁边给护士让出位置,插上针用医用胶带粘好之后,护士又推着自己的小车走向下一间病房。

病房里的其他人小声交谈着,安凝无聊的仰头数着点滴,林映看他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奇怪的氛围弥漫在他们两人间。

日影西斜,远离地面的人们更能感觉到时间的变迁。安凝间或走动一会,等到一瓶打完给林映换着吊瓶。林映也没有说话,也没有玩手机,只是听着挂在墙上老旧的电视放着上个世纪的港片,配音有些生硬,字幕和话语除了意思相通没有共同之处,人物和人物在对话时没有背景音,好像孤独的站在舞台中央,被看不见的四面墙包围起来,与台下的观众,周遭的世界一并隔绝。暖色的阳光逐渐变得昏黄,穿透过医院蓝色的窗帘洒在病床间的帘子上,安凝率先打破了沉默,

“当时……为什么会打给我?”

林映笑笑,把针拔了出来,按响了床头的按钮,一小段柔和的音符飘了出来,门外传来推车轮子咕噜咕噜的声音。

“因为当时只有你接了电话。”林映耸耸肩,站起身来把挂着的瓶子和塑料线管递给前来的护士,电影结尾处的反派正猖狂的笑着,经标准的普通话译制过后有些滑稽。

“别想着溜走。”林映伸伸懒腰,用没打保留针的左手揉了揉安凝的脑袋,恶狠狠的说道,“你刚才答应我了吧!从现在开始正式工作,007没有加班费,除了睡觉全天候照顾老板!”

“是你人缘差到生了病以后做手术都没人照顾吧。”安凝瞥了瞥嘴,却并没有拨开林映的手,任由他把自己已经遮住耳朵的头发揉乱。

透过纷乱的发丝,他的目光停留在林映猖狂的笑脸上,隔壁的病人嫌吵把帘子拉上,天色渐晚还没有开灯的病房里,电视机发着幽幽的光。

电影里的主角被反派的温柔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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