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陌生的天花板,白色的腻子被熏得发黄,微微有些脱落。
安凝睁开眼睛,起身把披在自己身上的风衣叠好,垫在椅子上。旁边噼里啪啦操作着键盘的人抬头看向了他一眼,随后又沉入到面前的电脑中,安凝看着窗帘缝隙外依旧深沉的天色,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四点。
舔舔干涩的嘴唇,安凝对着漆黑的电脑屏幕发呆,不一会缺乏睡眠带来的偏头痛渐渐的爬了上来,可是他怎么也睡不着。抗躁郁的药片已经吃完了,精神活性药物的戒断反应让他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
近来安凝总沉浸在昏沉的梦中,在支离破碎的片段中一遍又一遍凝视着他的伤口。焦虑的情绪像是萦绕在他身边看不见的黑色雾气,将他缠绕其中包裹,遮住了他看向未来的双眼,愈发紧迫,安凝快要迷失于回忆幽深的沟壑。
他坐在椅子上,打开手机,却不知道想要干些什么,兼职的稿费在十多天后才能发过来,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他点开微信,联系人列表里只有林映孤零零的一个。踏上旅程前,他决定折断自己与过往所有的联系,于是把原来的联系人都删掉了。安凝的目光停留在上次和林映的聊天记录上,看着光标闪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重的沮丧压在他心底,他正准备关掉手机,却发现林映名字下方多了一行对方正在输入的小字。
“这么晚了,林映他还有事找我吗?安凝向上滑动屏幕看了一眼时间,4:12,似乎并不是错觉。
AAA废纸批发:“睡了吗。”
安凝犹豫了一会回复道,“没有。”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林映的消息停顿了一会儿,发来了一条语音。林映的声音沙哑,末端还带着颤音。
“你说吧,如果力所能及,我会帮忙。”
“欸……别这么冷淡啊……”林映在床上翻了个身,把枕头垫在肚子上,弓起腰,让腹内尖锐如刀割的疼痛缓解了一些。
“可以陪我去一趟医院吗?”林映虚弱的语音的语气让安凝心里一跳,他犹豫了一会儿,拿起大衣往外面赶去,发来了一条语音问道,“怎么了”
“胃病,好疼,走不动路了。”林应发来了这样一条消息后面配上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看起来还是不严重。安凝推开了玻璃门,昏黄色的路灯照在青灰色的沥青路面上,风带着微凉的寒意抚摸着他的肌肤,远处的路口不时划过一辆开着白色近光灯的车,回荡着呜呜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
“这样,你先到楼下等着我,能自己下楼吗?然后打好一辆车,我陪你去医院,马上就到。”安凝发了一条语音,快步向着书店走去,空气中能闻到露水带来湿润的叶片气息,林映打开了卧室的灯,搀扶着栏杆下了楼,重新锁好卷帘门以后,捂着肚子坐在书店门口的石阶上。
书店和网吧并不远,安凝看到了林映,朝他挥了挥手,林映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勉强抬起了手。
“没事吧,打到车了么。”安宁看到眉头紧锁的林映,蹲下来问道。
“老毛病了,汽车待会来。”林用的手机切到了出行软件,看着出租车的定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暖宝宝,贴在了肚子上。
“平时要照顾好自己啊。”安凝叹了口气,话音刚落,林映的电话响了,安凝看着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接通贴在耳边。
“喂,我到路口了,在哪里接你上车。”司机问道,隐约能听到传来发动机嗡嗡的声音。
“师傅,你继续往里走,有间书店。”林映打开杯子,喝了一口热水道。
“好咧,”电话那头隐隐传来转向灯的咔哒声,“名字叫啥?”
“有间……书店。”林映虚弱的说道,把杯子拿在了手里,站起身来。
“这条路上这么多书店,叫啥名字啊。”
“有,间,书,店!”林映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说道,此刻他无比痛恨自己当初因为好玩起了这个名字,喝下热水后腹内反而疼痛更甚,灼烧的感觉一抽一抽如潮水般涌来,这一点都不好玩!!!
“名字就叫有间书店。”安凝接过了电话,耐心的解释道。看着重新蹲回地上,捂着肚子画圈的林映,掩起嘴轻笑。
司机无语的挂断,没多时远处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打着双闪缓缓在他们身前停下,安凝拿着林映的手机核对了车牌号以后,搀扶着一脸哀怨盯着他的林映坐在了后排。
汽车平稳的启动,这个时候的马路并没有太多车,司机师傅一边开着窗户抽着烟。
安凝轻咳一声,打着方向盘的司机挠了挠头,尴尬的把烟头扔出了窗外。司机顺口与他攀谈道,“刚才接你们上车,那个书店真奇怪,谁那么贱起这个名字。”
安凝噗嗤笑出了声,司机师傅通过后视镜看到林映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又尴尬的挠了挠头,一路无话,出租车在快活的气氛中左拐右拐,到达了目的地。
林映在软件上把钱转了过去,安凝便搀扶着他下车,抬头望向面前的建筑,缤州市人民医院的红色灯牌幽幽的散发出光亮。
“先去大厅挂号。 ”林映搭着安宁的肩膀,一步一步走上了大理石台阶,来到了亮着几盏灯的大厅,这个时间的大厅蓝色的椅子上还稀散睡着一些家属,安凝搀扶着把他安置在一处没人的地方,便拿着他的身份证和医保卡去值班窗口挂号。
“林映,林映,请到3号诊室就诊。”凌晨挂号的人少,没过一会广播就叫到了林映的名字,安凝还是搀扶着他走去,走廊的灯基本已经关掉,只剩下绿色紧急出口的标识散发着光芒。
“加油,在坚持一下。”安凝柔声安慰道,林映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冲安凝翻了个白眼。
“坐。”一股酒精的味道传来,面带倦容的医生指了指前面的椅子,例行询问着症状。
“吐吗?有腹泻的情况么?怎么个疼法?”
“都没有……就是,像刀割一样,而且周围有种灼烧感”林映捂着肚子,低头作答。
“昨天有吃什么刺激性的食物么?辣的凉的?”
“没有……”
医生的眉毛变得和林映一样皱,让林映掀开衣服,“指一指哪里疼。”
林映点点头,指了指上腹部。
医生啧了一声,咔咔在键盘上输入一行字,拿起旁边打印机打出的单子递了过去,“可能是胃穿孔。去旁边的造影室拍个片子。出门直走,右转第一个。”
林映点头接过,安宁又搀扶着他去造影室。
看着里面低头睡着的大夫,安宁敲了敲窗户。里面的大夫浑身一颤清醒过来,在看清是患者后,对他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又重新戴上口罩按了一个按钮,厚重的门缓缓打开。
拍完x光片出来后,林映和安凝在椅子上坐下,等待着结果。林映靠在安凝的肩膀上,疼到生无可恋的望着医院的天花板,喃喃自语道:“好疼……这就是胃穿孔么,想不到我每天不吃早饭,最后还是败在了你的手上。”
“有力气开玩笑了,看来你的肚子不那么疼了。”安凝的望向脸色苍白的林映,温和的笑笑。内心的郁结暂时的离开,林映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是靠近他的人的内心安宁下来,尽管他有时候会流露出像孩子一样的天真和脆弱。
旁边走来的医生递来一个白色的袋子,是他们的x光片,安宁又马不停蹄的搀扶着林又去诊疗室。
“确实是胃穿孔。”大夫拿出袋子里负色的x光片,摩挲着下巴,“内容物有点外流,听你说已经能感受到灼烧的痛感……你这个病,得做个手术。”
“手术?”林映有些惊讶,转头瞥了一眼同样惊讶着的安凝,椅子往安凝那边挪了挪。
“别紧张,小手术。”大夫抬眼安慰道,“先给你开点药保护下胃粘膜,正好观察一下等他们上班,这期间不能吃东西,到时候会给你输点抗生素葡萄糖……”
“对了,患者晚上什么时候吃的饭?”
“晚上……十点……吃完就睡了……”
“十点?小伙子,你以后饮食习惯得稍微往前调一点……怪不得你这样得胃穿孔!”医生看了一眼表,音调不自觉的高了起来,又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输入了些什么,把重新写好的两张单子递了过去。
“好……”林映应声,看安凝接过单子。他们先是去药房开了两盒药,把其中一盒“胃舒平”打开,按照医嘱吃了下去,现在的时间还早得很,医生们都没有上班,住院部都没有开门,他们又到输液区开了两瓶吊瓶。
值班护士把针头插进林映的手背,安凝总算才长舒了一口气,林映仰头看着透明的葡萄糖一滴一滴落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刚才吃下的胃舒平起效了,他感觉肚子好受了一些,便在安凝的耳边不停敲着退堂鼓,敲得本来就有些睡眠不足的的安宁不厌其烦。
“林映,你要谨遵医嘱哦,”安凝揉了揉额角,不厌其烦的站起身来。
“你你你要去哪里……”林映拿起吊着瓶子的支架,想要跟上他的脚步,只见安凝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一字一顿说道:
“我,要,去,吃,早,饭。”
林映的肚子应景的和主人一起哀嚎着,目送着安凝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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