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他们的土匪在尽获粮草后,便在粮草车附近激烈谈论了起来。
赤红霄听不清他们争论的内容,只看见那伙山匪语毕后,从内里分出了一个小队,开始搬运那些尚未被毁坏的粮草。
此等特殊时节,粮草是值钱的稀罕物。到底是利字当头,让这些山匪中途改了主意,动起了搬运粮草的心思。
他们今天的运气不错,在僵持许久后终究是等来了援兵。
赤红霄一见援兵来了,心下安稳的同时也顾不得在乎左臂的伤。她挥着怀柔宝剑对身后的军士们喊道:
“援兵到了,大伙别怕,有火器的在前方打掩护,所有人跟我一起冲下山去,前后夹击一举把这些人拿下!”
赤红霄放下这话,整个人就冲下山坡窜没了影儿。宋元长看着她那不要命的模样,简直觉得赤红霄像个怪物。
她仿佛无所顾忌、生来不怕死似的,丝毫不忌惮刀剑无眼,火器猛烈。她能这样莽勇多久?但凡有哪次运气差些……
正如这次她运气差了些,被火铳击中了左臂。可就算浑身是伤她也往下冲了,真没见过这种不要命的女人……
宋元长尽管心里诧异,但又不得不承认,赤红霄有这份浑然无惧、带头冲锋的莽勇,是最快能在军中立人心的做法。
这次袭击他们的山匪虽然装备精良,但在审视夺度这块倒极有眼色。一瞅见落入彼众我寡的情景,他们即刻开始四处逃窜。赤红霄带人忙活了好一阵,也只抓住了少数活口。
他们所运的这批粮草在此番动荡下被销毁近半,着实是让人无可奈何。梁永安只能领军士把剩余的粮草打点好了,带回了牺牲军士的尸首,一同返回主营。
梁永安在驾马返程时回头一看,发现人堆里的赤红霄宛若血人似的,每走一步都脚步虚浮。他立马关怀地对她喊道:
“陈姑娘,你还好吗?要不我把战马让给你骑吧,你别再硬撑着了!”
“不用!这么点路我支撑得了,我身上大多是别人的血,又不是我自己的……”
“可是……”
“不用!我若真需要马我自己会开口!”
赤红霄亦是个十足的倔脾气,没好气地拒绝了梁永安的关心。
回绝了之后,她也知晓自己是在跟自己置气。她心中的憋闷无处出,不发泄给别人,那就发泄给自己。其实她完全可以骑马回去,就算接受了梁永安的好意也不算什么。
可接受了又如何?她仿佛故意要跟自己过不去一样,不许自己有片刻的舒缓与好过。她不乐意从任何事中琢磨出开心快意的情绪,这跟自己内心的苦痛相悖。
众人在回了军地以后,赤红霄顺带去看了军医,领好对应的药物后回了自己的营帐。
她一直与陆青吟同住一个营帐。此回运输粮草陆青吟并没有与她同去,而是留在军营内替她打理琐事。
赤红霄一回营帐看见陆青吟完好无损的模样,不由得展眉舒了口气:“还好你这回没有跟我一块去,今天可真是打了场难打的仗。”
在梁永安回军营搬救兵那刻起,他们运输粮草遭遇匪徒的事便传遍了军营。陆青吟知晓了来龙去脉后,对着赤红霄浑身是伤的样子就差没红了眼眶:
“掌门,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在说这话。我只后悔没跟你一道去,要是你真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我却帮不到你,叫我心里如何安稳……”
“帮了又有何用,不过是多一个人受伤罢了。”
赤红霄刚想把这事儿揭过去,就迎上陆青吟一脸担忧的严肃表情。她只得改口安抚她道:“好好好,下回一定带你一块去,行不行……”
陆青吟嘟囔的声音不由颤抖了起来:“军营之内,其余人都是外人。只有我们是一道的,我们若不互相照应,还能指望谁……”
赤红霄这回左臂伤得最严重,陆青吟不想她多费心,近几日主动揽了替她换药的活儿。她在一圈圈揭下赤红霄身上的布条时,对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免伤神难过了起来:
“刀疤、剑伤、鞭痕、烙印,暗器的扎痕、火器的擦伤……掌门,你这身上真是要把所有种类的疤都留一遍过去了……”
“掌门,上回王堂主她给你留了祛疤的药,你对自己好一点吧……我知道你故意在跟自己过不去……”
她仿佛有窥心术似的,一下子把赤红霄心里的那点小九九钻研透了。赤红霄一脸惊奇地回看她,陆青吟对此主动解释了起来:
“你苛待自己的模样,旁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从军以来,你就跟不要命似的。
你这样拼命难不成是为了得军衔吗?按照大梁律例,我们武籍人士是不可能保留军衔的,最多不过是得些奖赏。”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那点奖赏而拼命的。掌门,你一直这样,夫人若知道了,她一定会很难过的。就算她不在了,但她若得知了消息,她一定会难受的……”
“你提她干什么!不是说好不提了吗!”赤红霄忍不住高声喝止了她。
“就算我不提,也拦不住你自己要想!你不愿我提,那我就点到为止,余下的你自己清楚!”
陆青吟的回复一样激动万分。她知晓赤红霄的弱点,被她喝止之后也无意再往她心里的疮口再戳刀子。
她默然地替赤红霄换好了药,识相地走出了营帐去。
赤红霄方才一直在咬牙死撑,直到陆青吟出了营帐后,她才很不客气地顷刻间哭出了声来。
她是怪自己的,心里总是恨自己的。怪自己伤人,恨自己无力。如果她有法子能留下沈婳伊,但凡她有法子……
她哭得太狠,一时间又牵动了伤口。熟悉的疼痛感瞬间刺痛了她的神经,清晰锐利地提醒她,她就该纵自己承受这些。她要挨遍所有至痛至狠的伤,才能抵消她当初对沈婳伊下的重手。
她做这阵仗不给谁看,不过是为了痛快自己。伤重了,沈婳伊一定会心疼她。就算她现在看不到了,只要知道她会心疼就足够了。
她在跟自己的无能与无奈怄气,矛盾、拧巴、愤懑……她惯会折磨自己,最擅长折磨自己……
赤红霄为自己的这份别扭苦笑起来。
她心里虽然难受,但日子仍旧是要照常过的。待伤好到能活动筋骨后,赤红霄主动又回到了训兵场。
这次一到训兵场,底下的军士就忙着让她去寻梁永安。梁永安正在议事的营帐内,神秘兮兮的似有大事要等着告诉她。
赤红霄一进营帐,待在里头的梁永安不说旁话,直接就开始大肆夸赞起她来:
“陈姑娘,你那日在石鼓山附近表现得实在是勇猛!临危不惧,领兵冲在最前面,你杀敌杀得实在是利落漂亮!你这样好的武艺……”
眼见梁永安大有滔滔不绝之势,赤红霄赶忙打断了他:
“别了别了,王爷。我可真禁不起你这份夸,那日什么情景你也看见了,我们运的粮草损失近半。差事没办好,上头不怪罪就罢了,我又怎敢领功呢……”
“陈姑娘,张、王二位将军不是是非不分之人。那日事出突然,咱们有限的火力,突然应对这番险情本就难以抗衡。
虽然损失了粮草,但二位将军知晓你的英勇。我也觉得以你的才能,只当个总旗实在是屈才了,你剑虹门里的弟子都数百人了,你怎么也该领上百人的兵才是……”
升官本是高兴事。但赤红霄听着听着,总觉得其中并没那么简单,好似有难以估摸的大事潜藏在其中。
她心里的这份预感实在是不妙,让她还是略带有几分怯怯地问了起来:
“王爷,你要让我在军营里领百户的差事不成?可那日我都跟宋元长吵起来了,还带人丢下粮草躲了起来,你们居然扭头丢给我更大的职位?该不会是又有什么事得求我办吧……”
她这样一问,梁永安居然被她问得语塞了。
一看梁永安宛若堵了嘴似的,赤红霄便暗叫不妙。始终跟在梁永安后头如同暗影的宋元长只得咳了两声清了嗓,打消了当下尴尬的局面:
“陈百户,自古以来能者多劳……”
“我就知道!”
梁永安紧着帮腔道:“陈姑娘,话不能这么说。这确实是你那日英勇抗敌的奖赏,我们怎么会瞒你呢?你那样拼命,难道就真一点不图战后的赏赐吗?军衔越高,赏得越多嘛!”
赤红霄没好气地低声碎碎念了起来:“反正赏再多战后这官位也不可能留给我啊,你们不过是当下缺能人……”
言至于此,梁永安也懒得和她说多余的弯弯绕绕了,直接就把最终的目的告知给了她:
“陈姑娘,我们可是大梁儿女,为国效力是本分,其余的再多谈就俗了!
眼下有件事,还真只有你去办才最合适。具体的我就不跟你详说了,你到王将军那儿找她的女儿王代善娘子便知……”
赤红霄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不打算同梁永安他们多言废话。她转身辞别了梁永安,径直便往王代善所在的营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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