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有人送来了请柬。
烫金的红纸拿在谢然手中,陆渝川在后偷听的眼睛都瞪大了不止一点。
哇,我以为你在开玩笑!
乐星竹意外站在门边,后了然,“原来世子专来江南一趟,原就是想回来参观堂姑的婚仪。”
这还真是无人知晓,谢然的母亲王夫人母家居然和这早已远居江南,常住于这孟城的白家有所牵扯。
而且按寻常的关系来算,和谢然几乎同龄的白家小姐白晚朝居然后大他一辈,算堂姑。
“是是是。”但谢然很礼貌的道谢,告别,回屋。
直到手中红纸被拿走,陆渝川上下仔细打量。
谢然尴尬。
反常的心声总是出乎意料的……纯粹。
“什么亲戚,我压根就不记得好吗?”
秦岁安在旁折信纸的动作一顿,然后卷好的小条又重新塞进信鸽腿上小竹筒,放飞。
“说来,七岁之前你似乎常下江南。”
“啊,有吗?”谢然眨眼。
再说回来,七岁往前的小事,那个还能记得?
秦岁安回头,看着谢然良久,久到这下真当他忘了,那个时候的谢小公子总生病,病着的小团子就爱跑到大他两岁的哥哥跟头哭。
就活像是他这病是被人刻意安上,他又有多么不情愿似的。
他忘了?
也是,毕竟重活,对谢然来说的幼时遥远,谁还没那么几个见面不识的“熟人亲友”?
“备个礼吧。”秦岁安走来,右手落在他脑后,轻轻摩挲。
谢然很受用,仰头看他,然后抬腿鞋尖踢踢陆渝川。
“几天?”
陆渝川疑惑,谢然撑着侧脸眼睛都没朝向他,后背莫名又有一种恶寒。
晦气的感觉,在疑惑中反应了半晌才终于摊开桌上的红纸:“吉日就在……三日后?”
……
三日后……
江南的这批贡缎早就过了筛,都编好,装车,随时可以启程了。
君临潇明明只批了他们来江南一月,可谢然拖了小半月也不见急。
白家小姐成个婚,他真四下搜起了贺礼。
无事还能教个小朋友,春分在他回来的那日就一直偷偷摸摸在外瞧。
很小的一个人趴在门框的缝隙中偷瞧,好几次被陆渝川看见,然后一个人偷跑。
谢然教他抓住希望不放弃,但恩人在他眼中也分了大小。
雾山是个不一样的地方,景阳出去好多天,谢然不用想都能知道他去了实地。
假设那块地方突然成了土匪窝,四面环山又有林子,隐患。
“再难一点,万一这是个秘密窝点。”
谢然咬笔开始圈圈涂涂。
还有半刻钟,他在等屏风后头,“哥哥换完衣服我们就出发。”
……
雾山……
秦岁安系着身上的衣带内心隐隐有想法。
那日谢然疑惑,什么人能透过守卫告诉他,能说出那个事实的人他毫不质疑。
毕竟对方跟了谢然十多年……
“夫人,书房重地,您还是请回吧。”
秦岁安突然想起前世的自己似乎很能忍,或许所有的底气都随着他断掉的那条腿被岁月悄悄掩埋。
因此有些风言风语他听到了,不知反驳,既觉它不是真的没有必要,又怕它是真的,不敢多问。
隔着围墙,默默聆听。
院外,洒扫院落的仆从偶尔会躲在树下打懒,聚在一处时谈天说地,不知不觉,话题就被引来。
“话说,这夫人也真是,腿瘸了还练什么武啊?”
“那确实,你们还真别说,少爷自成婚之后就去刑部任了职,你们说,是不是这少夫人比那刑部地牢里的囚犯还可怕?”
然后自觉失言的仆从又找补,“哎呦,你们看我干嘛?就说要不这样,少爷怎么在外越来越忙?”
一个女人留不住丈夫是罪过。
一个瘸了腿的男人都不用留住丈夫,因为他活着就已经多余。
一个瘸了腿,杀过人,而且有过官职的男人,他嫁人?多恶心?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男子汉大丈夫,活不成了就投江,上吊,撞墙!
哪种死法不比他这样苟活,嫁给另一个男人有名节?
那时甲间默默陷入砖缝里,上一世,嫁人不是他愿意。
但谢然的初衷是好心救他,被救的人应该心存感激,秦岁安明白,如果没有秦家那些事,如果没有自己身上一些事,他呢一辈子都很难真的对谢然动手。
但是……
“如果告诉我那些事的人原本就是想让我杀他,又或者有些事情不是凑巧听到是故意,更甚至……”
秦岁安想到一些可能,却少了佐证。
“那是一个跟他至少十年的人啊……”
如果这世上从来没有重来,没有心声,那么秦岁安会觉着谢然这人说声喜欢都荒谬。
“小安哥哥?”
谢然的脑子跳的快,他刚刚才想起一件事,于是迫不及待放下笔,本以为这么多时候秦岁安早把衣服换好。
谁知脑袋刚探出屏风,就瞧见后者还在系衣带,虽然也差不多尾声,但秦岁安眼中失神,动作缓慢,明显在想什么的模样。
于是谢然二话不说从后头抱他,双手绕过那些熟悉的尺寸,秦岁安回头,手中的衣带被谢然接了过去。
“想什么?”
都要出门了,眼前的事情有许多。
但关于从前,因为还有关秦岁安自己的一点私事,他暂时不打算和谢然说。
也是我们的信任没到家,喜欢这种东西,从低到高都有度。
谢然小他两岁半,十七的谢然又是怎么见到三十一岁的秦岁安?
谢然的绳结打的很漂亮。
人也是,嫩的能掐出水的小公子,难怪纨绔当了一次就不能回头。
“谢书亦。”秦岁安拉着他的手向绳结之上一点,“你是不是想过?”
谢然疑惑:“什么?”
“这里的朱砂。”秦岁安放手,对他笑说:“没什么。”
但顿了一下又叹:“我有些想你。”
秦岁安是不想自己骗自己,可谢然的脑子被这一句绷直,比砍他一万刀还得要命。
他的双手都收紧,把头埋在秦岁安的颈间,微微哈出点热,眼眶都憋红了,真想哭。
“对了。”秦岁安低的声音问他:“你刚刚过来是想……”
说什么?
不太想,谢然甚至开始厌恶这时为何只有半刻?半刻之后他们就要出门!
一不小心推了家眷到墙上,刚系好的绳结也被谢然揉散了。
四皇子在那之前不出彩,用出层层关卡显然不现实,就算随手正巧的事,对付他一个干嘛?
但若是以后续者的视角重新看,就比如谢然,比如秦岁安,如果有人知道一年之后四殿下会封太子呢?
这是上回不曾发生的事迹,他们在这场无声的斗争中难舍难分,不是病中一时的冲动,谢然喜欢这种连呼吸都在纠缠的感觉。
可以把那些忍不住的声音咽下去。
隔着布料都在肖想的艳色,小小一个,浮在腰上三寸的地方。
敏感的,受不了他或轻或重……
不过那是上辈子,这辈子还是看眼前,眼前那些就足够,谢然喜欢分开时,秦岁安看他,眼里自带水雾的模样。
直到后者勉力抬手仔细摸上他的脸,这张脸,这个人……
“谢然。”
……
白府门口的鞭炮都要放响了。
来来往往的人群,有家丁给发喜糖。
陆渝川带着春分在门口都快等没了。
远远的一见人,还要等乐星竹和柯洁走后才能说:“你俩干嘛呢!”
拖拖拉拉,拖拖拉拉!
先前明明跑的都很快,一到关键掉链子?
但谢然这人看着心情就不错,开口就打了个哈哈,叫陆渝川只觉狐疑。
再将目光移向秦岁安。
“对了,景阳回来了吗?”秦岁安说话那就是正事。
陆渝川的狐疑没有边,只好暂时压下,“估计就快了。”
按着景阳来回一趟的脚程,加上他这人原本该有的办事效率。
陆渝川说完这话也无人反驳,那就进去吧。
谢然自然而然要家眷在一处,看的陆渝川一个劲抽气。
再看一眼身边的小孩,糟心啊!
谢然成了挂件,为什么他觉他比谢然这个本人还晦气?
“走吗?”春分抬手拉拉他,“陆大夫?”
他还小,其实也想同恩人亲近,十二岁的春分,从前最依赖的是阿妈。
可后来,谢然告诉他要活下去,没了庇护着他们必须学会自立,自强。
救命稻草不是一直有,眼前这群长者很好,但……谢然最好。
陆渝川第二。
……
糟心呐,陆大夫小课堂开课。
一路牵着小孩进去,“春分啊,记住了,你待会只负责一件事。”
“我知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二岁的少年也会在一夕之间多了许多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看看今天这个新郎官。”是不是来自雾山,究竟是不是他们村子里的人。
小孩聪明就显得大人愚蠢,谢然深谙此道理。
在前门登记了名册就入内。
按理说正常新郎的祖籍是绝没有问题,可最大的问题是现在雾山村都出事了。
没将这种情况向上报,就是不知道里面具体的情形,雾山本来就因位置关系,在之前的许多年有盗匪盘踞。
明显是个易守难攻的山地,太过贸然,也不过适得其反,更何况如果真有问题,打草惊蛇,那么接下来不就更加难办。
况且谢然他们没调令,本地的守备军不会听命,那么,“我不喜欢被动的感觉。”
“然然?”
才到里院迎面撞上一群人,为首翠色头面的女子第一个上前。
没一会,三五个夫人合着她们身旁似乎与谢然同龄的公子小姐就把他们围拢。
谢然看着有点懵,可谁料那手拿帕巾的美妇人先是捧起他的脸左瞧右看,然后嘴里一句:“瘦了。”
接着就把他搂进怀中,让他不得不被迫放开原本拉着秦岁安的手,又诧异,那些个没见过,又或是不记得的生人对他满脸疼惜。
“我可怜的小然儿啊,遭瘟的,小小年纪,留你在京都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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