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罚我月银而已。”繁霜安慰黛浅,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黛浅的视线落下,落在繁霜手里的香茗上,瞬间一点也不着急了,好像刚才那个上火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恢复矜持,端起大丫鬟的架子,取笑道:“还日日说我呢,我可没还被小姐处罚,丢大脸了吧。”
说着,她斜睨繁霜,“这个月,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心情好,发发慈悲,请你开小灶。”
繁霜闻言往外走的步伐顿住,慢吞吞回头:“我记得,上个月你欠我一两月银,说是去买话本;上上个月,你欠我五钱银子,拿去福满楼买香酥螺;上上上个月,你欠我三……”
“停停停,”黛浅紧急制止,左右看看,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哗啦作响。
黛浅一时庆幸,好在她听到消息怕繁霜丢面子把人全往远处了赶,此时无人听到,不然别说繁霜了,她这大丫鬟的面子也没地搁。
“这个月你都没收月银了,我肯定还你。”黛浅一脸肯定,说到这,她不满地抱怨,嘟嘟囔囔:“是香酥螺你没吃,还是话本你没看……”
繁霜欲言又止,话本是被魔音贯耳硬听的,点心是被见缝插针投喂的,但——
“那你欠我的银子减半。”她妥协。
“不用,我不但全部还你,还翻倍还你,”黛浅一时振奋,豪气冲天地承诺,“你就等着享福吧。”
“看我对你好吧?”好不容易翻身做主人,她忍不住在繁霜面前嘚瑟。
这个月,看我,拿捏!
面对黛浅的自信发言,繁霜止又欲言,“你高兴就好。”
两人徐徐穿过长廊,院子里正候着一大群丫鬟,屏息以待。
黛浅看一眼周围人,她抱着古琴站在廊下,挺起腰板,敲打众人:“小姐那里小心伺候着,若有懈怠,仔细你们的皮肉。”
底下的丫鬟纷纷应是,黛浅和繁霜是小姐身边最亲近的人,即便是一时被惩,只要小姐还是她们的主子,小姐还没有明确表达她的厌弃之前,黛浅和繁霜仍然是这清音阁的话事人,谁也不能忽视。
黛浅微微侧头看向左下方,“你们两个还不快去?”
“是。”
温玉和流云向黛浅行礼之后,快步从她身旁经过,往阁内深处走去。
今日是她们当值,小姐身边此时无人服侍,两人需得守着。
经过繁霜身旁,流云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脚步稍稍落后,几不可闻,小声问道:“繁霜姐姐,没事吧?”
正看着黛浅趾高气昂,精神焕发地挥斥方遒,繁霜噙着几分笑意,放松间,就听有人在她耳畔小声问,她回神,端正身姿,露出一个弧度稍深的微笑。
繁霜回:“没事。”
日光灼灼,连云朵也被这烈日晒得不知道到哪躲懒去了,万里晴空。
黛浅用手帕擦掉因为来去匆匆儿跑出的汗气,她狐疑地盯着流云远去的背影,冷不丁地出声:“你俩偷偷说什么了?”
“......”
繁霜:“没什么。”
“你可是我最大的债主,可不能背着我同别人有小秘密哦!”黛浅脑袋探过来,一张圆脸放大在繁霜眼底,她眯眼警告,“小心我不还你钱。”
“......”
繁霜无奈:“她就是问了一下我的情况。”
伸手想从黛浅怀里接过古琴,抱这么久也不嫌累,还未来得及触碰到琴身,就被黛浅扭身躲过。
“不用你,”繁霜回答了什么黛浅并不在意,只是她想起刚才的事,转移了注意力,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数落:“七小姐再如何也不是我们能招惹的,小姐都没说话,你怎么能出言不逊?”
“就算是为小姐好,你说话也该如往日一般委婉些,这样直言不讳不也是为小姐招祸吗?”
明明繁霜不是那样不谨慎的人,怎么也还会犯如此愚...简单的错误?
虽没在现场,但想起温玉的描述,她都感到一阵窒息,繁霜竟然如此大胆,没想到啊没想到,她都没繁霜这么勇。
“你说得对。”
繁霜抬头望天,四四方方的小院里,连天空也被框得规规矩矩的。
是啊,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不想小姐再被大夫人以名为孝道实为惩罚地关进佛堂抄写经书吧,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七小姐不会因为她而迁怒小姐吧,也大概是因为被某些事和...某些人影响到了吧。
但无论何种原因,归根到底——她心急了。
想到这,她侧头看一眼站在身旁的人,“明日我请你吃百花棋子面。”
“真的?”黛浅十分惊喜。
百花棋子面是飘香园的招牌菜,光滑的面团揉成面片,撒上干面粉再折叠,用刀切成小方块,大火烧开,从冷水中过一道,最后放入已经被爆炒过后的蔬菜和肉丁制成的汤料中,小火慢炖,直至浓醇的汤汁收进面里。
味道劲道利落,吃一口下去,肉香和面香混合,汁水四溢,令人回味无穷。
做法不算难,但也很考验厨子的手艺,飘香园的最好吃也最贵,普通人只能偶尔打打牙祭,她也很少去吃。
反应过来什么,黛浅迟疑不定地问:“你还有银子吗?”
“要不...我请你,”她期期艾艾地说,虽然这个月还没发月银,但在心里数了数自己之前剩下的铜板,一咬牙:“请你吃面我还是请得起的。”
吃完面,大不了少买几本话本子,等过几天发月银,她就又富了。
她在这边下定决心,再抬头,眼前只剩下了一个走远的背影。
“不吃算了。”繁霜的尾音拉成长线远远飘来。
“诶你这人,——”
黛浅连忙抱着琴小跑着跟在繁霜身后。
“我没说不吃啊,你非要请我,我也是可以勉...不是,很乐意吃的。”
......
温玉和流云轻手轻脚地回到阁楼,静静地站在凌韵身侧,当个隐形人看小姐烹茶。
镊子夹着一盏薄如蝉翼的白瓷,放在火上燃烧旋转,赤橙色的火焰攀爬瓷壁,白瓷渐次染色盛放,冰蓝色的裂纹显露,夹杂着几点粉彩,轻薄、透亮,带着几分美轮美奂梦幻的色彩。
纤纤玉手取出黑色的茶饼,温玉上前递出小杵,女子接过,沿着盘口碾碎、研磨、过筛,细腻的茶叶此时已经散发出青叶香气。
红炉煮沸,山泉水冒出咕嘟咕嘟的泡泡,在水面处打旋,将煮好的沸水冲洗一遍玉壶和茶盏,并在其中放入研磨好的茶叶,沿着壶边缓慢注入冷泉,盖上壶盖,闷住茶香。
少顷,碧色茶汤潺潺流出,落入白瓷盏中,淅淅沥沥,如一阵悄然来迟的春雨,清新、自然。
清冽的果木香袅袅升起,悠长的香气中隐约能闻见一股甘甜,似有若无,引人沉醉。
女子的眉眼沉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围观者也忍不住静下心来,被牵引着一起放松心神,沉浸在这舒适雅致的氛围里,流连忘返。
无论再看多少次,温玉每到这时都会看得入迷,小姐的一举一动像是在发光,让人难以挪开视线也不想挪。
急匆匆脚步声的出现骤然打破了一室安然。
“小姐,老夫人有请。”
闻言,凌韵放下唇边的茶盏,侧头看来。
红唇刚被濡湿,浸润着一层水色,于是唇愈红,脸愈白,一派活色生香几人闻?
“可说是什么事?”柔美清冷的声线响起,混着茶香越显玉石质感。
黛浅摇头:“老夫人的人没说,但奴婢听着是不小的动静,似是二夫人那边闹起来了。”
“二叔母?”
凌韵起身,黛浅上前伺候小姐更衣,温玉和流云利落地整理着茶壶茶盏,以待后用。
“不用麻烦了,都是一家人,取那件月白色的半臂来。”
身上的衣服已然被茶香侵袭,不宜再穿出去见客,红木柜里的那件月白色的外衣面料柔软,花纹简单,正正适合。
“是。”黛浅依言取来,并无异议。
就算是最简单的装扮,她家小姐的容色也能为这衣物增添几分华美,是以穿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何人穿。
甫一到老夫人的住处,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的争执。
“不是我偏心,你说说有哪一个是这样当哥哥的?”
“这么多年了,我上上下下打理着这二房一切琐事,自认做到问心无愧,老爷在外办事,我这个当母亲的就得负起责任来,里里外外哪一件不得我操心?”
“天冷了,我怕哥儿冻着,日日送去暖炭;天热了,我怕哥儿热着,冰块从不曾缺过,就连前两年京城冰块匮乏,我也是没惊动公中,咬着牙用了自己的嫁妆添补。”
“谁曾想?谁曾想,到头来连一个好都没落着,我以为我做到了慈母,他人就算不感恩,也该谨守本分,没成想平日里倒是装得规规矩矩,转头就是另一幅嘴脸。”
说到这,那女声声线骤扬,哀嚎起来,“我可怜的岁姐儿,才七岁,现在还病恹恹的,你看看这小脸,到现在还是苍白的。”
“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我的,你冲我来,何苦招惹我的岁姐儿,我可怜的女儿。”
岁姐儿被抱在丫鬟怀里,听到母亲的哀嚎,她睁开一双大眼,蓄满泪水的黑色眼珠眨了眨,一滴泪水霎时坠落。
“母、母亲——”
她从丫鬟怀里挣脱出一只胳膊,伸出圆乎乎的小手去替母亲擦眼泪。
看着自家女儿圆润的脸蛋上都掉了好几斤肉,忍着一身病痛,都落泪了还乖巧地过来替她擦眼泪,可怜兮兮地没人疼,二夫人不禁悲从中来。
岁姐儿张张嘴想说什么,还未出声,就被母亲的一阵赛一阵高昂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我们岁姐儿可怜啊,父亲不疼,哥哥不爱,她只有我这个母亲了,我不为她出头,还有谁心疼她?”
“是你那狠心的爹,还是你那无情的...”
二夫人环顾一周,一脸悲痛和愤怒,话音未落,就对上一双明亮璀璨的双眼。
正是刚刚走进来的凌韵。
她一怔。
二夫人:你们这些狠心的人!
凌韵(眨巴眨巴):我......吗?
——
架空,架得很空,如果有什么事实性错误,欢迎大家指正,金小溏立正挨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