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鱼先回了,丢沈弘一人在那儿,他深夜时分才回来,还错过了饭食。
本不是有心,可生出这一遭误会也属实是她过错,思来想去,还是该道个歉,于是在同一众人商定建立营管司和设风物法的具体事宜过后,她带着两坛好酒去了人的院子。
沈弘未睡,屋里还亮着光,他同她一般,并不习惯旁人在身边伺候,故入夜未留人,屋外是空荡荡的。
她也找不着人去禀话,于是自作主张敲了门。
一下。
无人应答。
两下。
无人应答……
试了好几次都得不到回应。
“睡了吗?”
郑鱼看着这还燃着灯的屋子,想或许并未睡去,只是他在跟她闹脾气,不想搭理她罢。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这谁还没点小自尊心呢,被一个女郎发现那等私隐事,恼怒或者羞怯,不欲见人,实在情理之中。
再试探一次罢,若真如此……
“既然殿下睡了,那我改日再过来。”她对着里屋虚无的空气说。
还是毫无回应。
看来这一次,事闹得挺大。
阿爹说,什么误会啊,不能过夜去,否则与日激增,将会生出怨怼仇恨来,到时便是再后悔也无力回天。
不消说如今的幽州还离不开沈弘的支援,她本人,也并不愿失去这个强大而可靠的盟友。
“既然殿下不应,那我便自作主张咯。”
细细思忱之下,郑鱼推开了门,屋舍空荡,只有烛光摇曳。
“未在,出去了?”
罢了。
或许她来得不是时候,郑鱼拎着酒,转身欲走,忽听屏风帐内传来声响。
“在呢。”
看来这是真生气不想理会她而已。
真是小气!
不过她大度,才不与人计较这么点事呢,步子折返,郑鱼越过屏风往里去,边走边喊:“殿下莫要同我计较白日那一出事了,我并非有心的,我带来了幽州的好酒,不如我们饮一……”
“啊?”
“啊!”
一个疑惑,一个惊吓,两人脚下都如同被灌了铅一般,行走不动。
藏身的暗卫听到声响,以为出了什么事,冲进屋。
“出去!”
沈弘这时终于反应过来,随手拿过一旁的衣物遮住自己,冷声喝道。
“是!”
暗卫也没想过是这样的状况啊,听到命令跟耗子要被猫捉了一般,飞快跑开。
郑鱼也尴尬,那脚步僵着,面上凝固,“那个……我……那个……”
“小鱼儿也出去罢。”他压抑着嗓音,涨红一张脸说。
“哦,好……好。”
郑鱼木木然走出屋子,一阵烈风吹了过来,本该是冷的,可不知怎么的,她却忽然间脸烧热起来。
方才的画面在大脑中挥之不去,连什么时候人出来,走近都没发现。
“小鱼儿这么晚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清冽好听,还带着些欲色过后的哑音在郑鱼耳边响起,她恍然回神,本能的否认,答道:“没……没有。”
见她这般,沈弘本来恢复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低垂着脑袋,道:“方才失礼,叫小鱼儿见笑了。”
是谁失礼呀?
道歉对象是不是……错了?
郑鱼尬然摸了摸鼻子,“其实这也属正常事,殿下无须有什么难堪。”
这话一出口,好像更加尴尬了,本来还可说视线昏暗,其实她并未瞧见什么,可现下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他:“对,我就是看到了!”
嗯……
难说!
果然她的话说完,人脑袋放得更低了,若非在外间,又是深夜,暮色帮他藏去了许多窘迫,定然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那涨红成猪肝色的脸和耳朵。
不过虽瞧不见,从那局促无规律的呼吸声中,也大概可以判断一些。
“其实我并非那个意思。”
郑鱼想解释,可又好像一时找不到词来为自己辩白,最后索性摆了烂,承认了这一点。
“我并非有意,但属实意外也唐突了殿下,实在抱歉。”
她道歉,又想了想添了一句,“其实殿下可曾想过,身边留个女使呢?”
沈弘抬头,愕然睁大了眼看着她。
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中犹如明珠般泛着光,忽闪忽闪的。
对上他的视线,郑鱼心神晃了一下,却是想到种种,还是开口道:“我曾听红药和绿杳说过,殿下心中有个美人,奈何上天不作美,她已嫁作他人妇,这乱世颠簸,现今是否还在人世也未可知,殿下其实不必为其守节,我想要是女郎知晓,定然也不会希望殿下如此的。”
以前沈弘否定她却说让其进内宅处理家中事宜,郑鱼只觉他轻浮,那外间的名声,不过是沽名钓誉罢,可今日连番两出叫她确信了这一点。
姊妹二人说得并无错差,沈弘确实是个重情义之人,宁着自己受苦,也不肯背弃,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只怕是出于考量,真是需要一个镇宅子的主母,至于感情……若当时她应下,或许如许多话本子写的那本,不过同床异梦的夫妻,他会给她当家主母的体面与尊重,唯独这一份心……已另许于人,这一生或许都无可改变。
那当是真怨偶了。
清楚这一点,郑鱼已然收敛了之前所有带着私欲的心。
她是站在友人,站在和那美人同为女子的身份之上,说出这一番话的。
无甚妒忌,只有真心。
沈弘定定地看着她未言语,郑鱼被他瞧得面上生红,她收回视线,大口吞了半坛子酒,才缓过神,磕巴解释道:“殿下不要误会,我并非说要你做那背信弃义的薄情人,只是同为女子,推己及人,若是有人如此待我,我想我会感动,却并不会愿他这般,这世间之事,或许皆有因果,错过了便错了,执着只会伤自己,也会伤了别人,对谁都没好处的。”
“小鱼儿当真这么想?”
“当然。”郑鱼肯定回答,又道:“其实殿下这个年岁,身边有人也是应该的,不需要为此太过自责,若是你愿意,我可帮忙挑选,这幽州虽苦寒,但女郎都是个顶个的好……”
“好啊。”
沈弘满口答应,道:“今日我在城中走了一圈,发现确实如小鱼儿说的,这女郎个顶个的好,那窈窕淑女,着实叫人动心,便有劳了。”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郑鱼竟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愣当场。
沈弘凑近,于黑暗之中凝视着她的双眸,嗤笑一声,道:“小鱼儿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方才的话,都是骗人的,想借此引孤的注意罢?”
“自然不是。”
位置靠得过近,郑鱼只觉得呼吸不太稳,身上发麻,仿佛被什么东西钉住一般难受。
她挪开些位置,拉开二人的距离,方稳下来些心神,人暗深呼吸一口气,道:“殿下同我说一说,想要什么样的女郎,我才好安排下去。”
“这个嘛。”
沈弘手撑在石桌上,目光不移,还是看着她这边。
“要个漂亮些的,不过笨一点。”
“啊?”
“笨一点?”郑鱼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沈弘却是一脸笃定,“对啊,要个笨一些,最好是那种,笨得连别人明目张胆的暗示都听不懂的。”
额……
好奇特的审美观。
难怪这么多年,身边诸多才情淑女,却无一入他的眼。
不过想来也对,他这样的身份,身边要有个同他一般多心思的女郎,只怕夜里都会睡不着,谁知晓会不会是旁人派来的探子呢?
要个心思简单的,反而好掌控,不会生出什么麻烦来。
“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下去的。”
话说开后,二人皆沉默了一阵,相顾无言半晌,郑鱼先开口:“夜已深,我就不便打扰了。”
人将自己带来的一坛酒递过去,“这本是给殿下告罪用的,还望殿下收下。”
“好。”
他接过酒,没有留人,郑鱼起身离去,院中徒留一人。
秋风猎猎,像刀子般刮着,沈弘抖着手,将带来的坛子酒仰头不带停歇,一口饮尽,甫一过后,院中响起碎玉声,彻夜不绝。
……
郑鱼答应,可如今这幽州太过多的事需要忙,于是将这任务交给了红药。
听到消息,向来沉稳的女郎难得面上有崩裂之态,吃惊同时不敢擅自做主,还是走来,问了一下沈弘。
“殿下可是当真要选人?”
“你说呢。”
沈弘姿态慵懒的坐在那里,了无形状,长饮一口酒,问:“府里私库账面还有多少银钱?”
红药:“算上殿下从彭城拨来的,有两千万钱,百万的银币,六十万的金,田产铺子加起来一百三十二,每个可收五千钱左右一月,另有稻子粟米共……”
沈弘点点头,“嗯,那选吧,不过这事叫郑鱼亲自去做,不可假手于人。”
“知道了。”
得知这个结果的郑鱼并不算惊讶,只是后悔为何当时一时嘴快,非要添那一句“我可以安排”,简直是……自找的。
可如今已然如此,有何法子呢?
她想了想,叫红药帮她拟了征人的告示。
选中者留,不中者,刺史府亦补女郎来去舟车劳顿的所有费用,每个约莫百余钱。
中与不中皆有好处,并不会吃亏,告示贴出就有无数人过来,郑鱼在忙于公务的同时,还得抽时间相看于人,真是一刻不得闲。
“嬢嬢,其实你何苦累自己这一出呢,我瞧着殿下不过与你赌气罢,你低个头,这事也便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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