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轻瑶手中的银勺桄榔一声掉进碗里。
她眉眼充斥着向往:“竟然是裴行曜!今年探春宴上,他可是被议论最多的人了,哪家公子都比不上他——”
梁逸尘疑惑抬眼。裴行曜?被那群高门贵女议论?还是最多?
只听梁轻瑶继续道:“人都说他器宇不凡,为人成熟,从体态到气质都是一流的,比京城的纨绔子弟不知好了多少倍。武将出身到底还是不同,莫说个头,连腰背身姿,都是挺拔落拓的。听说他还年轻,尚未婚配……”
姚氏见自己女儿对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如此夸赞,多少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连忙反驳:
“再如何也只是个没有背景的晚辈小官罢了,家族门楣都无从考究,你们这些年轻姑娘还是眼光浅薄。”
姚氏说完,瞟了眼梁煜,见他辞色稍稍缓和,才松了口气。
再怎么说,裴行曜在梁相面前也只是个新人,他来府上拜访,梁相只需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便可。怎能像那帮年轻小姐一样,将他捧上神坛?
梁轻瑶虽然红着脸,却快言快语地顶了回去:
“才不是呢,是母亲你太顽固守旧。其他家的姐姐们都说了,裴行曜其人,无亲族,无门楣,无立场流派,却又偏偏一路高升,可见人家的能力和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或许有极高极强的背景,也说不准呢。”
梁煜脸色难看,喝了一半的粥也撂在桌上。偏梁轻瑶还不识趣地央求着:
“父亲,让我也见见裴行曜成吗?我就看一眼,绝不打搅你们谈正事……”
姚氏已经一把拧上了梁轻瑶的胳膊:“轻瑶,不许胡闹!”
她对梁轻瑶约束得紧,和梁煜对梁逸尘的放纵宽容完全不同。但此刻自己女儿如此不知轻重没有眼色,而梁逸尘却闷声不响,事不关己地咬着点心,对比之下,姚氏觉得很是丢脸。
梁逸尘起身,搁下一句“吃好了”,便转头往自己院里去。
她一步一步,走得又慢又稳,生怕自己暴露半点情绪。
从刚刚桌上听见裴行曜的名字那一刻起,她就没敢放开心胸呼吸过。直到她轻步走进自己屋内,仔细地关好了门,这才踉踉跄跄地冲到了贵妃榻上。
梁逸尘两手撑着榻,放任自己的心脏咚咚直跳。
一日,两日……今天才第五日,裴行曜就登门来了。
梁逸尘喜不自胜,几乎快晕了过去。
梁煜要女眷在各自院中呆着,但梁逸尘明白,不消多时,就会有人来叫自己出去。
接旨,恭贺,见人。
见的那人,正是她精挑细选的……夫君。
梁逸尘蓦然红了红脸。这是她头一回将裴行曜与“夫君”一词如此真切地联系起来。
她坐在妆台前,开始细致地点妆,翻出步摇簪花,一件件往头上试。
早上胡乱套了件浅碧色的简裙,此时也觉得太过寡淡,索性褪了下来,另换上一身瑰色襦裙,靓丽的颜色与自己刚点晕开的胭脂相得益彰。
她如此捯饬了半晌。待到收拾齐备,再无可修饰时,便悠悠坐着,满心春风,面若桃花。
许久,慕云苑里仍然静静悄悄。
未免也太慢了……梁逸尘忍不住轻皱着眉,望着日头算时辰。
莫不是裴行曜还没来?还是父亲与他真的要先议其他事?可眼看就要到午时,再如何也得谈点“正事”了吧。
他不来,自己过去便是。她打定主意,提着裙摆,跨出了自己的房门。
风轻日暖,枝头的玉兰柔柔开着,浅粉色的花瓣迎风招展,犹如少女抬眸,含怯而笑。
梁逸尘走出慕云苑,迈入东跨院,头顶的玉兰跟着换成洁白颜色,衬得她肌肤胜雪,独成绝色。
东跨院的书房里,传出两人的声音。一个清流老成,一个疏风光阔。
梁逸尘凭借着自己的好耳力,一瞬便听出那是梁煜和裴行曜的声音。他们言谈之间,似乎涉及到“西林军”、
“渤王府”之类的词眼。
裴行曜。
如今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声音,梁逸尘也觉得欢欣鼓舞。
她不自觉地又往前了几步,走到了书房门前。青砖回廊上,跟着响起了叩叩的脚步声。
梁逸尘疑惑:自己今日穿的是一双软底金绣鞋,怎么会有声音?
她扭头一瞧,见梁轻瑶托着茶盘悄悄溜进了东跨院,原本就走得磕磕绊绊,撞上梁逸尘后,更是万分紧张,连手都在发抖。
许是梁逸尘的神色太过坦然,把梁轻瑶都看惶惑了。她不确定地叫着:
“姐姐?你怎么来了?父亲不是说……让我们都安生呆在房里。”
梁逸尘瞥了眼她颤巍巍的手,懒得答话。
梁轻瑶脸色红白,飞快地眨着眼解释:“我这是来送茶点,是……是母亲交代我来的。你又是为何过来?”
梁逸尘挑了挑眉,她才不信梁轻瑶的借口。姚氏为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这种时候,怎么会放任梁轻瑶来胡闹搅扰?
至于她自己为何会来,梁逸尘自然不愿说实话,左右现在无事,她索性开始逗弄起这个紧张兮兮的小撒谎精。
“我啊,想来就来了。在屋里闷得无趣,突然就想看看东跨院的玉兰。”
她轻飘飘地说罢,含笑看着一脸震惊的梁轻瑶。恰在这时,里间谈话的声音由远及近,书房的门吱呀转响。
梁轻瑶犹如惊弓之鸟,周身一抖,陡然失手打翻了茶盘,捂着脸奔逃而走。
梁煜和裴行曜听见声响,一抬头,只见满眼含笑的梁逸尘对门而立,脚边散落着茶盘点心。
梁煜霎时拧紧了眉,低声呵斥:“逸尘!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叫你在院里安分待着?”
梁逸尘杏眼一定,低头望了眼脚边的一地狼藉,也不做解释,只是冷傲而不屑地轻跳到另一边。
她眼神微瞟,梁煜和裴行曜顺着她目光的方向,双双瞧见了那个掩面逃离的背影。
梁煜当即知道是误会了女儿,但当着外人,自己的颜面最重要。于是他只清了清嗓,对刚刚的事按下不提,要梁逸尘先回房去。
回房去?那怎么行!只怕前脚刚回去,后脚又要出来接旨。
梁逸尘站着不动。
梁煜疾声:“发什么呆!快回去!我与裴侍郎还要谈事。”
梁逸尘还是不动。
裴行曜温声沉言:“梁相,左右今日所谈之事,下官俱已禀明,就不搅扰您府上眷属了。裴某先行一步。”
他迈开步子,跨过杯盘狼藉,沿着青砖回廊便要往外去。
梁逸尘愣了愣:这就要走了?还没商议婚事呢,还没接旨呢。
她心中一急,忙追了上去,扯了一把裴行曜的袖子。
裴行曜扭头,望见一双惶惑急切的杏眼。梁逸尘微微蹙着眉,额角沁出薄汗,许是刚刚跑得急,正一起一伏地呼吸着。
他眸色黯了黯,不易察觉地调整着内气,强行压抑着情绪。
适才一见到她,裴行曜便庆幸自己站在梁煜身后,否则他断然藏不住自己眼里波澜四起的明彩。
瑰色襦裙裹住曼妙的身姿,一点酥.胸微微起伏,雪白笔直的颈上,明润的下巴尖一如往常地昂着。柔嫩的唇瓣动了动,仿佛欲言又止。
裴行曜撇过视线,扫了眼不远处,梁煜已经被自己女儿大步追去的行为惊呆在原地。
他瞧了瞧攥着自己袍袖的细长手指,心下虽不忍,却还是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回拽着衣裳。
男人长身如松,朝梁逸尘拱了拱手,温和的砂砾嗓音毫无头绪地响起:
“那日裴某不过举手之劳,实在不必言谢。”
他说罢,低头对梁逸尘转了转眼。
梁逸尘听懂了裴行曜的暗示,他又在替自己的失态圆场,企图让身后的梁煜以为,自己着急追上来是要向裴行曜道谢。
梁逸尘草草行了个礼,算是配合。
她满心满脑都是另一桩事,杏眼亮晶晶的,企盼的心思呼之欲出。
裴行曜百般无奈。
他常年浸于军旅,处事向来直率,能编出一两句瞎话应付局面已是不易。可梁逸尘这姑娘,看着冰雪聪明,此刻为何如此不知好歹,让他们二人都这样下不来台?
而他又不能也不愿对她疾言厉色——对面这个执拗的姑娘,生得一张谁见了都心软的桃花粉面,又有着相府千金这样贵重的身份。
更何况,她还算是他,未过门的夫人。
裴行曜竭力保持着镇静,继续绞尽脑汁。三十六计,走为上。
于是他问:“相府幽深,可否劳烦梁姑娘为裴某引路出门?”
没等梁逸尘答话,他便反手一捉,牢牢扣住了她的细腕,悄无声息地使出内力,将梁逸尘推到了自己身前。
相府再深,也比不上沙场地势复杂。裴行曜早就将来时的路熟记于心,此刻看似是裴行曜跟着梁逸尘走,实则是他控制着若即若离的间距,推着她一路往前。
他就这样一路托着推着,二人行至相府正门外。
门廊下,赤骥马原正躲在阴凉处休憩,见主人来,马儿欢腾昂首,冲着模糊的太阳光晕嘶鸣。
梁逸尘不解而恼怒。她一路频频回头,却被裴行曜沉稳的眼神安抚住,此刻她定要问个明白。
“裴行曜,你这就要走?圣旨呢?”
裴行曜见她如此迫不及待,心中失笑,故意扬起眉纳罕逗问:“什么圣旨?”
“你……!”
他两人心知肚明,那是他允下的赐婚圣旨。但梁逸尘到底还揣着几分女儿家的自矜,无法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她原先揪着裴行曜的袖口,一路都舍不得放开,此刻气急之下终于猛一甩手。
啪地一声,她刚刚松开的手却被一把握住。
裴行曜的大手捏住了她细嫩的五指,掌心宽厚,将她的手完全裹住。
他敛起戏弄的神色,深褐色的眸光透亮,轻轻捏了下梁逸尘的指尖。
裴行曜唇角泛起无可奈何的笑意:“说好七日,便是七日,夫……你急什么?”
梁逸尘:我急着出府
裴行曜:她急着嫁我
恭喜裴将军自我攻略达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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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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