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6 章

寰帝甚为无语地看他表演。

裴行曜话锋一转,极为自然地顺着寰帝的心意,继续说:“夫人对我的爱惜之心,裴某感激。不过,梁相是我朝老臣,又是我岳丈,不可不尊。我与夫人的大婚办得匆忙,虽有赐婚圣旨,也还是因为我行程安排不周,不够得体。此番回门之礼决不能草率。”

寰帝没忍住,绷不住笑了一声。能把当街抢亲轻描淡写地说成“不够得体”,裴行曜也不脸红。

寰帝对梁煜早有忌惮,也对他拿女儿婚事寻求联姻结盟之事心知肚明。这次毫无预兆地赐婚,劫了梁煜的一手好算盘,也大有警告的意味。

只是,无论改革旧弊,抑或铲除旧势力,都须得徐徐图之。

裴行曜端起茶盅,唇凑上前,轻轻吹着气。忽然又听见另一个与他同声同频的“呼——”,他抬眉一望,见寰帝正端着一碗蒸血燕,银勺缓缓搅动着,悠悠吹散滚烫的白汽。

褐眸与墨眼短兵相接了一瞬。裴行曜低下头去,继续喝茶,寰帝则一点点浮出笑意。

他要裴行曜去稳住梁煜。这番心思,裴行曜一定已经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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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万物肃杀,愁云惨淡。

梁逸尘又一次站在相府门前。

她前日踏出这扇门时,前一秒宛如毫无生气的木偶傀儡,下一秒恍若蓄势待发的自由鸟。那时,梁逸尘还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回来。

裴行曜站在她身后:“早听闻梁相爱才惜才,修建相府时特意留了门廊,就是为了给读书人提供个纳凉躲雨的歇脚处。”

梁逸尘不置可否。相府的门廊,已经许久没有招待过学子秀才,冷冷清清,不复当年群贤毕至的场面。

她不太关心官场形势。轮起朝中官员,她甚至还没有姚氏和梁轻瑶熟悉。在梁逸尘心中,梁煜原本是个正派又爱才的高官,是个优纵宠爱她的父亲。但这一切都在她得知梁煜拿她的婚事做筹码时烟消云散,连带着梁煜本人,面目都变得势利可怖起来。

梁逸尘面若冰霜。

相府正门大敞,却无人迎接,摆明了是要二人放低姿态,通传进门。果然女儿家一旦嫁出去,便不必再重视怜惜了。

裴行曜却不以为意,携着她自行往前。他见梁逸尘不情不愿的面色,低头朝她微微一笑。

裴行曜眨着眼:“我们略坐坐就走。不过是叙几句话。”

梁逸尘冷冷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裴行曜弯着褐眸瞧她:“我把人家姑娘抢走了,总得给个说法吧?至于你——”

他微微躬身,凑近了她的耳边,低声哄她:“夫人只须坐着喝茶,就当赏他们脸了。”

前厅正殿上,梁相端坐于主位,左手旁坐着姚氏和梁轻瑶,右手侧布置了两张梨花木椅,铺了软垫,晾好的茶冒着腾腾热气。

裴行曜与梁逸尘远远从中庭走来,走近时,厅里的几人才注意到他们是并肩而行,不禁纳罕扬眉。

梁逸尘走得端庄闲适,裴行曜则在她身边略略靠后些,并未挨得太紧。他容色淡静,望向梁逸尘的目光中透露出容纳和尊重,没有摆出太多大丈夫的威严。恍惚间,很容易叫人忘了这是一对新婚夫妇,更像是相府小姐新收了个贴身护卫。

连相府下人,都在经过他二人后啧啧称奇。都知道梁逸尘在闺阁便一身傲骨,如今出府,竟还能镇得住夫婿,原先替大小姐捏一把汗的相府仆从们纷纷松了口气。

裴行曜以女婿的身份,郑重地朝梁煜行礼。梁煜脸色不大好看,原是正襟危坐,不迎不接,可看到裴行曜礼数周全,也只好起身客套了一番。

梁煜:“小女与裴侍郎的婚事,得天家亲赐,蒙受皇恩,让我梁府门楣光耀。只是逸尘自小被我养得任性,以后若有不懂事的地方,还望裴侍郎海涵。”

梁逸尘眸心动了动。

这番话,听着与一般父母嫁女儿后的忧心别无二致,一瞬间让她又觉得时光倒流,仿佛梁煜仍然是那个疼爱着女儿的父亲。

裴行曜明显姿态谦卑地欠身,主动敬茶:“是小婿办事未能考虑周全,请岳丈大人海涵。天家赐婚,原是早早就通传过我的,奈何我年内一直忙于军务,原想开春回京再来拜访求亲,好好操办,不料这一耽搁险些误事。好在还是赶上了良辰吉日,借了相府阵仗,好歹也算接上了亲。”

接亲?明明是抢亲!梁煜脸色有几分难看,但仍然强撑着。天子赐婚居然是早就做好的决定,那梁府与太后攀交情,又与怀王定亲的事,岂非是故意在纵着他们白折腾?

梁煜暗自捏了把汗。如此一来,皇帝大约已经对他张罗联姻的心思全然知晓,随便发一道旨意,就破了他苦心经营的布局。

梁煜压下不安,尝试探问自己这位女婿:“裴侍郎言重了,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哪来什么是非?天家赐婚,自然也有天家的考量,想来也是要我们同气同枝,共荣共辱。逸尘,你说是不是?”

梁逸尘听着裴行曜与自己父亲虚与委蛇,本就不耐烦,此刻被莫名拉出来攀关系,更是不想搭腔,而是毫不留情地扭过脸去,低头饮茶。

反正裴行曜刚刚打过保票,要她做着喝茶就行,已经算是赏脸。

她这副冷淡的模样,让梁煜和姚氏都一时尴尬,惟有裴行曜泛起宽纵的笑意,替她答:

“岳丈大人说的是。我与流徴之间,自当合心。”

他话音刚落,厅内所有人都讶异地望了过来。

流徴,是梁逸尘的小字。这些年来,只有她母舅关家一直这样称呼。梁府内,也只有梁煜几人知道,却从未如此叫过。

梁逸尘不知他是从何得知自己乳名的,但此刻并不是问的时候。她对上裴行曜那双似笑非笑的睡凤眼,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梁煜则与姚氏对视了一眼,讶异的神色挂在脸上。梁府上下只当梁逸尘是被一道圣旨临时指婚给裴行曜,可这才几日,他们二人便如此亲密,连乳名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方才进门,梁逸尘就一直冷淡淡的模样,行礼敷衍,也不问候娘家人,只留裴行曜一个人应付梁府的招呼。

换作别家新妇,早就会被当面斥责。可裴行曜却照单全收,任由着梁逸尘自顾自地喝闲茶。

姚氏心底一沉。她心思敏锐,觉察出这二人似乎感情甚笃,于是不动声色地试探:

“天家赐婚的旨意来得突然,但裴侍郎与逸尘也算旧识了,定然相处融洽。数月前在渤王府,就是裴侍郎替逸尘解的围吧?后面逸尘还当面道了谢,缘分不浅呐。”

梁逸尘抬眸,杏眼闪着幽深提防的光,落在姚氏身上。

知道姚氏心计深重,没想到,她竟把自己与裴行曜相识相知的过程猜了个**不离十。

梁逸尘搁下茶盏,目光流转到梁轻瑶身上,气定神闲道:“姚姨娘记性最好。飞光登相府那回,我得以好生道谢,轻瑶也算有半面之缘,是不是?”

飞光,是裴行曜的字。既然要做戏,当然要做全套。梁逸尘念得自然,似乎已经这么唤过他百次。

被提起难堪之事的梁轻瑶尖声“啊”了出来。裴行曜进门来,她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此刻却窘迫得慌乱低头。

裴行曜偏头询问:“半面之缘?”

梁逸尘微微笑着嘲弄:“书房门前打翻的茶点食盘,就是出自这位梁姑娘的手笔。”

裴行曜稍稍回想了几秒,朗声而笑,释然道:“原来如此。裴某还一直以为是夫人你不小心打翻的。”

梁逸尘轻瞪了他一眼:“我哪有那般毛手毛脚?”

姚氏眼见着火烧到自己女儿身上,连忙替梁轻瑶找补:“轻瑶是个安分守己的姑娘,终日守在府里,也只与女眷来往,甚少见男宾。那日怪我,差遣她去送茶点,倒让她紧张了,才会一时失手。”

梁逸尘几乎想给姚氏鼓掌。

能如此巧妙地翻转黑白,指鹿为马,还暗暗反骂了梁逸尘不守规矩,姚氏说话功夫果然了得。

梁轻瑶也终于鼓起勇气:“当日是轻瑶冒失了,还请裴侍郎不要见怪。”

裴行曜摆摆手:“无妨。”

他甚至没多看梁轻瑶一眼,此刻他的余光全聚在自己右手旁的女子身上。这回重逢,梁逸尘大多时候都锁眉沉思,鲜少见得她表情如此活泼。

她嗔怒嬉笑起来,似是一朵在寒冬腊月里养在暖阁而悄悄早绽的玉兰,娇嫩可贵,却也稍纵即逝,格外容易受冻凋零。

若是她只会在欺负人时才这样鲜活,那他倒很乐意每日被她欺负几次。

姚氏又给梁轻瑶使眼色,张罗道:“轻瑶,你快去给裴侍郎好好敬杯茶,算是赔罪。”

梁轻瑶听话地起身,小步走来,提着紫砂茶壶给裴行曜的茶盏续水,又恭敬地捧到裴行曜身前,微微屈膝。

“裴侍郎,这杯茶向您赔礼了——啊!”

梁逸尘唰地抬眼,见到茶盅在地上摔碎成几瓣,梁轻瑶小脸煞白,手缩到了背后。

她连忙起身,一把拽过裴行曜,将他转了过来。只见他宝蓝色圆领袍的前襟已经湿了大片,茶水滚烫,还隐约冒着白汽。

梁逸尘未曾多想,当即伸手要覆上去,可还没等碰到他,就被另一只大手牢牢捏住了雪腕。

“别碰,会烫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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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既见南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