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刚过了二门，纸鸢就迎上前。
“夫人知道姑娘今天一定会来，特意命奴婢在这等您。”
“他们现在在何处？”
“方才皇后娘娘身边的百合姑姑来传话，如今大家都在祠堂。”
温眠步伐飞快，原本着急的纸鸢反而跟不上她的脚步。
“姑娘慢些，事情已经成定局了。”青霜面前跟上温眠的步伐，连忙说道。
温眠忽然停下来。
是啊，已成定局了。
她这么着急有什么用。
不如让他们再等等算了。
她的步伐瞬间慢了下去，跟在她身后的纸鸢和青霜对视一眼。
“纸鸢，”温眠头也不回喊了一声，纸鸢应声上前，“母亲可有选好是哪位姨娘？”
“夫人说是文姨娘。”
文姨娘也是许氏的陪嫁丫鬟，当时许氏怀龙凤胎时，温文远又看中还是丫鬟的文竹。
便强占了文竹的身子，文竹为了向许氏表忠心，自己灌下了绝子汤。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怀孩子的机会。
文竹入了后院后，除了不用伺候许氏之外，其他都和往常差不多。
她是许氏的家生丫鬟，父母都在国公府当差，当然不敢生出任何异心。
不过好在文竹对龙凤胎也甚好，有时许氏来不及照顾，都是文竹帮忙看管。
而且文竹没有争宠的想法，性格温和，甚至说得上是懦弱。
对于许氏来说，确实是个好人选。
“夫人让奴婢在这，还有一个意思，就是问问姑娘，姑娘觉得哪位一年好？”
温眠扯了扯嘴角，到时候在祠堂，轮得到她说话？
纸鸢像是看出温眠的顾虑，接着说道，“夫人说，祠堂那边她会和老夫人打点好，一定会引导温老先生询问您的意见。”
“您若是要换人，夫人也不会有意见。”
“母亲就这么信任我？”温眠调侃道。
“姑娘说笑了，夫人一直都信任您，只是之前因着府中事务繁忙，和您生疏了。”
温眠再一次感叹纸鸢说话的艺术，明明就是不想和她亲近，却说成了府中事务繁忙。
温眠讪笑，随即点点头，并未多说，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慢。
纸鸢不明所以又看了一眼青霜，这次青霜没有跟她对视。
走了一盏茶，温眠才走到祠堂。
往日都是大门紧闭的祠堂，如今倒是打开了所有的门。
温婉云跪在蒲团上，族里年纪最大的三叔公站在前面，手中拿着毛笔，犹豫不下笔。
一旁的温文远着急起来，上前催促，却被瞪了一眼。
温氏一族会将所有的孩子都登记在族谱上，甚至外嫁女子都会记录他们夫婿家。
上次请来三叔公，还是温眠成亲那天。
兰心眼尖，看到温眠的身影，连忙拉了一把温老夫人和许氏。
许氏快步走出来，一把把温眠拉进去。
“见过三叔公。”
温眠还是规规矩矩请安。
“阿眠，他们说要把这外室女记入族谱，你怎么看。”
三叔公看到温眠来，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温文远在他这，已经是不可信之人。先前他为了让陈氏入府，还骗他说是府中已经同意纳妾。
后来还是温老夫人派人拦了下来，若不是这样，她还不知道王氏给温眠留了信笺。
当日温眠所谓的求签，不过是拖延之计，若不是皇后插手，陈氏和她的子女，连侯府的门槛都摸不到。
“劳烦三叔公了，”温眠恭恭敬敬说道，“母亲留下的书信，说是父亲在世期间，不允许娶陈氏入府，但没有说她的儿女。”
“如此，还请三叔公把她记在文姨娘下。”
温眠上前把文姨娘文竹牵出来，“文姨娘入府时间久，但身体问题，无法生育，如今既然要入族谱，不如就记在文姨娘身下吧。”
“还请三叔公在族谱上把文姨娘也加上。”说着对上文竹感激的眼神。
文竹在来祠堂之前，许氏找了她大致说了情况。
一开始她疑惑，为什么许氏不把人记在自己的名下。
许氏那话怎么说来着，“还想记在我名下让我帮他养孩子，以后还要和阿瑶一起分我的嫁妆，这是当我是傻子糊弄吗？”
许氏在文竹面前说不避讳，文竹听到这些话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映。
反正她现在的一切，都是许氏给的，许氏若过得不好，那她也未必能好，这个基本的道理她也是懂的。
温婉云听说要记在文姨娘身下，当下就不答应了。
文姨娘一个丫鬟抬起来的姨娘，无家资、无背景、还无宠，这哪能行！
她动了动身子，准备爬起来，却被张妈妈按住，“姑娘，仪式没结束之前，还请别乱动。”
张妈妈手劲大，按着温婉云不能动弹。
温婉云瞪了她一眼，低垂着脑袋忿忿不平，这老太婆，等我嫁入齐王府，看我不弄死你。
还有松鹤堂那个，许氏和温眠！
若不是你们，我怎么会是庶女！我怎么可能是外室女的身份出生！我怎么会记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姨娘身下！
温婉云甚至记恨上了陈氏，她觉得陈氏自甘堕落。
“好了。”
三叔公合上族谱，恭敬放在一旁，点了三根线跪在蒲团上，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告诉祖宗。
他把香插上后，起身点了三根香给温婉云，“大姑娘，请上香。”
温婉云忍住脾气不发作，接过线香三跪九叩，上了香后，三叔公又让人端来几杯茶。
“大姑娘，请给嫡母敬茶。”
温婉云接过茶，准备跪在许氏面前，被三叔公喊住。
“眠丫头，你过来，”三叔公朝温眠朝朝手，又转过身恭敬地端起王氏的牌位，“你母亲是侯府第一人夫人，云丫头要先给你母亲上香，你便代替她吧。”
“是。”
温眠上前接过牌位，坐在许氏旁边的椅子上，牌位稳稳当当放着。
兰心见状，连忙把蒲团放在温眠面前，温婉云端着茶，深呼吸好几下，用力压抑着眼里的怒火，跪在蒲团上，将茶盏高举过头顶，“母亲请喝茶。”
温眠一手稳住王氏的灵位，另一个手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又从纸鸢那边拿了一个荷包，“起来吧，我替母亲转告你，既然成了侯府姑娘，以后就要安分守己。”
“谢过母亲。”
温婉云又跪在许氏面前，许氏也是喝了递了红包，又交代了两句话。
一旁的文竹因为身份的原因，不能坐着，但也应了温婉云那句“小娘”，又喝了茶。
如此下来，入族谱的流程算是结束了。
三叔公把王氏的排位放好。
对上温眠澄澈的眼睛，只能长叹，属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
温眠扶他出门，脸上带着笑容，“叔公，我没事，你也不想温氏的血脉流落在外，至少这是最好的结局。”
“你……唉！”三叔公摇摇头，“苦了你这个孩子，生母早逝，父母不睦，如今还……”
“我现在很好，我已经嫁入国公府，以后会过得更好的。”
温眠的安慰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三叔公嗫嚅着嘴唇，没有说话，想到跟侯府情况差不多的国公府，都是一个烂摊子，哪里有好到哪去！
这傻孩子！
“不用送了，你回去吧，侯府还需要你呢。”三叔公摆摆手，一旁的老管家扶着他。
温眠目送他离开，回到祠堂。
祠堂里，人已经散去不少。
但她们还在，温眠站在温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年纪大，身子不好，加上这些日子一直闹着，精神头更差了。
“母亲，儿子想让陈氏继续住在府上。”
温文远看着在门口踌躇的陈氏，心中难免有些难受。
温老夫人别过头，不打算和他说话，温文远没放弃，继续道：“陈氏家中已无其他亲人，母亲是她的堂姑母，难道就这么狠心吗？”
温眠听到这话，看着义愤填膺的温文远。
幸亏他生在了侯爵之家，不然按照他这个性子，在朝堂做官，连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懂，都不知道这乌纱能不能保个三日。
“成呀，侯爷，”许氏见状，笑着说道，“就让这位表姑娘继续住在洗墨院吧。”
“不过府中如今多了位姑娘，手头紧，表姑娘的月例银子怕是给不出来了。”
温文远哪里会管柴米油盐的事情，听到能让陈氏接着住了，便一口答应了。
他想着，若是没有月例银子，便自己补贴，毕竟他一个侯爷，俸禄还是有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俸禄都不够他平日跟同僚出去的花销。
“行了，就这样吧。”
许氏满意点点头，拉着温眠，又喊上了温婉云去竹西苑。
温婉云第一次进入竹西苑，竹西苑布置没有金贵之气，但典雅不凡。
屋中不少的字画、摆件都是国公府送许氏的，光是那扇花丝镶嵌的琉璃屏风，便是国公爷从东海特意寻回来给许氏作嫁妆的。
他是把许氏当做眼珠子疼。
“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你可收到请帖了？”
许氏的状态比温眠好多了，温眠一大早上进宫应付皇后，好不容易出宫了，又来侯府，加上天气热，她都要蔫了。
“收到了，方才进宫皇后娘娘给的。”
皇后给的？
许氏不免有些好奇，她还以为是直接送到了国公府。
“可要我去接你？”
温眠摇摇头，“阿昭也去。”
许氏笑着应下，“那我便不去打扰你了，等到到了公主府，咱们再去赏花。”
说着又喊了一声温婉云，“大姑娘也该相看人家了，明儿跟我一同去吧。”
温婉云正想着用什么办法让许氏带她去，没想到，她还没有开口，许氏就直接提出要她陪同。
“大姐姐适才归府，母亲记得要安置好大姐姐的院子，和三日后出席的衣服头面。”
许氏应下，“还是你想得周到。”
“既然归府，那就不能再住在洗墨院了，住观荷院吧，这样和文姨娘也有些照应。”
“至于衣裳，如今来不及做了，不如去外面的成衣店买些。”
许氏喊来王妈妈，吩咐她给温婉云量尺寸，好让羽衣阁的掌柜送衣裳上门。
“我那有一套头面，大姐姐等会和我去拿吧。”
温眠笑了笑，既然事情如此发展，她只能看开。
换个角度看，温婉云也挺可怜，出身不好，这不是她的错。
许氏又嘱咐了几句，让温婉云好好休息，不用每日晨昏定省，便让温眠带她离开了。
到了落梅院，五月一到，温眠这院子好看得不得了。
各种花朵争奇斗艳，玫瑰散发着幽香，温婉云也是第一次进入落梅院。
“这套吧，姐姐看看是否喜欢。”温眠鬼使神差地拿起先前卖了没戴的那一套头面，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套绿宝石银丝镶嵌的头面。
“姐姐适合这套。”
温眠拿起一根簪子在温婉云头上比划，温婉云眉头一皱，拂开温眠的手，一把把温眠推开，“谁让你假好心！”
“指不定你是安了什么坏心思！”
说着转身就走，走之前还不忘抱走温眠拿出来的头面，全然不顾摔到的温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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