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日，中秋节前夕。
历时将近一个多月的秋闱，马上就要放榜了。
如今紫宸殿里正为三甲吵着。
陆昭站在左下方，他今日过来就是陪衬。
一来他不是主考官，二来他供职于大理寺，和吏部选材扯不上关系。
但今年的科举必定会闹出大事。
前头吵吵闹闹的官员吏部尚书忽然瞟到揣着手站在一旁，还无所事事的陆昭，忽然提及他：“小陆大人怎么看？”
听到吏部尚书这么问，一旁的礼部尚书像是抓到救命的浮木一样，“对，小陆大人是两年前的进士，当年的考卷所答内容，一骑绝尘，小陆大人怎么看？”
“各位大人莫要给我扣高帽，诸位大人当年也是进士及第，下官才疏学浅，此等关乎国家栋梁之事，不敢随意评判。”
陆昭入朝两年，把官场上的打太极学得炉火纯青。
“咳咳。”
成安帝咳了两声，下面吵闹的众人忽然安静下来，都在等着成安帝发话。
“陆昭，你看看这两篇文章。”
小黄门送来了两份誊抄好的卷子，陆昭打开其中一份，发现里面写的内容，和那日李为墨给他的文章一模一样。
“说来也是有缘分，这两份卷子其中一份，正是出自温玄之手。”
成安帝这话一出，就让人想起前段时间，晋安侯的外室女入族谱一事。
听闻这外室女还有一位兄长，今年参加秋闱。
难道这温玄便是外室女的兄长？
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难掩心中的好奇，盯着陆昭的神色。
陆昭神色不显，看完一份后，又打开另一份。
“这两份答卷都不错，臣才疏学浅，无法评判。”
“你啊……”
成安帝笑着指了指陆昭，摆摆手，“罢了，今日就到这，此时容后再议。”
当天，陆昭离开皇宫，隔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府上陪温眠用饭。
次日一早，许久没人到访的登闻鼓院外，倒是有人敲起了登闻鼓。
敲鼓前，侍卫连番制止，但李为墨还是一意孤行。
李为墨对捉刀、舞弊这些事恨之入骨。
当年在乡下时，夫子说他文采斐然，好不容易去参加了乡试，自己的考卷却被人替换，别人一考即中，自己却背上了抄袭的罪名。
好不容易给陆昭做事，在他的保驾护航下才取得举人的名号，不然如今的自己，可能就只沦为一个私塾教师了，从此郁郁不得志。
衙役跟他说，敲登闻鼓前，要先打三十大板，他既然选择揭露这科场黑暗，连死都不怕，还会怕这三十大板吗？
三十大板打完，人已是奄奄一息。好在他早有准备，在衙役没留意的地方，他迅速塞了几片参片保命。
紫宸殿里。
李为墨跪在殿中，陈述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也把自己知道科场舞弊的事情说出来。
就如同扔了个石子进水，泛起一阵一阵的涟漪。
“你如此攀咬老夫，到底是和居心！”
大学士张观在他说话之后，上前一步斥骂，“照你这样说，本官为官不正！”
“张爱卿，”成安帝忽然喊了张观，张观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忽然没了声音，“既然这学子这么说，那便让人查一查，以证清白。”
“陆昭。”
“臣在。”
“先前你们大理寺破获了一桩捉刀案件，此时就交由你处理吧。”
陆昭撩起衣袍跪下，“陛下恕罪，此案臣不敢接。”
“原因有二，一是此人是捉刀案件中，臣派去捉刀团伙卧底的，二是涉案的另一人，与臣岳丈有莫大关系。”
“为保公证，还请陛下另择良才。”
陆昭说完，大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很快又开始怯怯私语。
成安帝沉吟半晌，又听到户部尚书许铎道：“陛下，此案涉及朝廷选人用材，臣提议由皇室中人主负责，辅以六部及大理寺协办。”
许铎是妥妥的齐王党，如今晋王负责的科举出事，总算让他逮到机会往死里踩了。
成安帝微眯着眼睛，盯着下面的人，下首的许铎冷汗涔涔，良久总算是听到成安帝的声音，“爱卿言之有理，不过爱卿觉得，此时应交由谁负责？”
“晋王殿下负责科举一事，自然是不宜多管，微臣觉得齐王殿下……”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由肃王全权处理。”
“至于这学子所说一事，各位爱卿，作何打算？”
成安帝这一问，殿中众人又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他自顾自地提议道：“既然这学子说考卷被人调换，朕有个建议，不如就让他和被指控之人，当堂对峙，默写当日的答卷内容即可。”
没过多久，温玄莫名其妙被带进宫中，进宫时，他还以为自己的才华得到了陛下的赏识。
刚行叩拜之礼后，就被小黄门带到屏风后。
“传陛下口谕，请您默写当日考卷答案。”
轰！
温玄如遭雷击，他现在知道，陛下宣他进宫，不是因为赏识他，而是发现考卷的猫腻。
他握着笔，手抖如筛糠，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大片，左手死死掐着手心，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
一个时辰后，小黄门高声唱到，“时辰到。”
温玄死死按住卷子，但最终还是被抽走。
他不是没有想过会败露，但他总想着可以侥幸。
就像当年温眠生母王氏的死那样，悄无声息，侥幸逃脱。
如今温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被小黄门带到殿前，旁边正是李为墨。
“温玄。”
“草民在。”
成安帝把卷子甩到地上，“这就是你在考场上的答卷？”
声音威严，不容置疑。
温玄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双脚一软，啪地跪了下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温玄嘴里一直重复这两句话，再多的话也挤不出来。
“来人！”
“把温玄压入牢中，查明此事后再审。”
李为墨作为首告，作为不必不可少的人证，也被看守了起来。
晋王府里。
晋王听到这事后，衣服都没换，连忙跑进宫中，在紫宸殿前长跪不起。
“王爷，您起来吧。”
小黄门苦口婆心劝道：“陛下说了，此时不责怪您。”
晋王不信，陛下多疑，众所周知。
当初他就说不愿意负责科举一事，还有六部，都是陛下塞进他手中。
他现在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不牵扯任何的朝堂事！
如今这科举舞弊一出，搞不好他说不定小命不保。
小黄门劝说无门，又进去和师傅说，过了一会，总管太监出来 ，扶起晋王，“王爷，陛下请您进去。”
晋王忙不迭进去，一进殿，就跪下哭着诉苦。
诸如他能力有限，就算是有贼心，也没有贼胆，肯定不会做这个事。
成安帝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孩子，无奈扶额，自己的孩子什么性格，他自然知道。
胆小成这样，怎么有胆量去做舞弊一事。
连六部，都是自己塞到他手里，不争不抢，这样的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谁。
若是换做老二，他还相信几分。
“行了，起来吧，朕相信你没做这个事。”
成安帝看了眼涕泗横流的晋王，撇开视线，“既然进宫了，那就去给皇后请个安，顺带去看看你母妃吧。”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晋王连忙爬起来，赶紧离开紫宸殿。
齐王府里，顾照刚发了一大通脾气。
科举出问题，他自然高兴，但这出问题之人，竟然是温玄。
这让他的脸面放哪里！
温婉云如今还不知道情况，只知道温玄进宫，也以为是温玄的才情得到赏识。她兴冲冲地去到顾照的书房，还没有说一句话，就被顾照打了一巴掌。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茫然又不可置信地看着顾照，“殿下，为何？”
“为何？为何你不知道吗？”
“你兄长科举舞弊，如今本王成了整个朝堂的笑话！”
舞弊？！
怎么可能，哥哥的都是真才实学的，怎么会舞弊！
温婉云不敢相信，但顾照如今气到头上，她不敢再问，连忙派人去找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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