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芙蓉开门看时,是那店小二托着食盘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殷勤的笑。
曲芙蓉感到疑惑,问道:“我们没叫吃的,你弄错了吧?”说着就要关门。
“没错,没错,这是本店新规,凡住客房,皆送餐食,”店小二挤进门,将食盘摆于桌上,对着她打个躬,恭恭敬敬道:“小爷,请慢用。”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曲芙蓉先看到食盘上摆着两只烤鸡腿,开心一乐,哈哈,他们怎么知道我喜欢啃鸡腿?
拿了鸡腿在手,再看那食盘上摆着金银双脆、白玉藕盒,翡翠笋丝,酒酿圆子,百合蒸蛋羹,外加蜜汁青瓜、糖渍桃脯,主食是香酥杏仁饼。
曲芙蓉一样样瞧着,欣喜地说道:“哇,这些菜很像我和王五师傅弄出来的,瞧着就觉清清淡淡,不油不腻。”不知不觉将菜肴全吃完了,杏仁饼实在吃不下了,包了留着路上吃。
吃好后,她打着饱嗝,叹着“想不到这家店如此实惠周到,”自去梳洗。待她换好衣裳,躺到平整宽敞、厚实绵软的床榻上,不由得开心赞道:“哇,好舒服,能好好地安歇一晚了。”
第二日大清早,苏莫寒和梁振玉几个人从店里出来,正瞧见一个乡下打扮的小子匆匆忙忙离开客店,只瞧见其背影。粗质的衣裳不掩他纤细高挑的身量。
梁振玉仔细地瞧着他后影,对芸苓道:“这个瘦高的小子是谁呀?”
芸苓道:“姨母,我瞧着,似乎是嵛阴县乡间客栈里那个叫小七的小伙计。他怎会出现在此地?哥,你说是不是他?诶,哥,你为何不说话?”
苏莫寒根本听不到芸苓说的话。他愣愣地站着,心里不知有多欢喜,小七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看着小七渐渐走远,直到小七轻盈灵动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还仍然望着其消失的地方。
梁振玉没再说话,亦是一直瞧着小七的背影,似乎在思考甚么。
此人正是曲芙蓉。昨儿夜里,不知是吃了那酒酿圆子让她觉得微醺,还是有另外的原因,她竟破天荒没有半夜惊醒,一夜好眠。
一觉醒来,才发现日头老高,曲芙蓉起得倒比往常迟了好多,老货郎已在外面候着她。
曲芙蓉心里自嘲,真是享用不得太过舒适的床铺,匆忙走出店外追赶老货郎。
曲芙蓉同老货郎行至一个小山岗,见这里林深幽静的,人也走得累了,便停下脚歇息凉快。
曲芙蓉瞧见路旁有一条溪流自山林间蜿蜒而下,便沿着溪畔,溯流而上,去寻找那清澈的泉水源头,打算装上一葫芦清凉甘甜的泉水留着路上喝。
不想,远远地却望见苏莫寒,正沿着另一侧溪畔下山,手里拿着一个鼓鼓的皮囊,大概也是来此打水的。
曲芙蓉心里直叫,真是冤家路窄,脑子里闪出前一日在河边,自己匆匆逃离的情景,便在此时,最不想见他,也不知如何面对他,便急忙转身想躲开他。
不料苏莫寒竟发现了她,在身后喊她:“小七真巧,你也来打水。”
曲芙蓉只好转过身来,继续走过去,也不说话,隔着溪流对他点了点头,自去打水。
那泉水的水流很小,曲芙蓉接了半天才将葫芦装满。站起身,却发现苏莫寒并未走开,正站在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瞧着她,似是在等候着她。
曲芙蓉有些讶异,问道:“你,”“你,”她忽然不知道用甚么嗓音说话了,最近同老货郎一起赶路,她都习惯了不用伪装声音,“咳,咳,”她咳嗽两声,尴尬地停住。
苏莫寒嘴角浮起微笑,眼神柔柔的,轻声言道:“你,不用那么辛苦,你原来的声音很好听。”
曲芙蓉一听,大睁了双眼,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写满了疑问,他甚么意思,我原来的声音?他指的是客栈里头一回去他母亲房里套话的时候?还是清水河边满脸是泥那会儿?难道他认出我了?
苏莫寒依然保持着微笑,说道:“我以前见过你,在清水河边。我未存歹意,你不用躲我。”
这两句话让曲芙蓉震惊,她脑子里快速地转了几圈,也没转明白,只将自己绕得更加晕乎,她只好开口问道:“你,你何时发现的?”声音脆亮,有如山谷里清脆的鸟鸣。
“在客栈头一回听你说话,便觉得声音很像你,那时不确定。后来那夜里,听到你呓语,还有昨日,”苏莫寒脸上显出两团红晕,停了一下,方接着说道:“不刻意伪装的时候,就会暴露你原来的声音。”
曲芙蓉低头不语,心知苏莫寒那“还有”是甚么意思,同时,她也明白了,昨日苏莫寒为何比她还慌张。
一抹红云悄悄飞上她脸颊,想了想,她抬头问道:“既如此,为何今日拆穿?”
苏莫寒认真道:“怕你误会,辛苦躲着我。”
与前几日见到的冷峻高傲气质不同,此刻他嘴角上扬,语调轻柔,眼睛里荡漾着柔和的光芒。
半年来,曲芙蓉的心逐渐变得冰冷坚硬,在此时有了一丝柔暖,除了老货郎,这世上竟还有人在意她的辛苦与否。
曲芙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避开他苏莫寒目光,说道:“苏公子能否先告诉我,你认识曲家村的人吗?又是为何去河东镇?”语气变得疏远,目光也变得冷淡。
苏莫寒见她神情忽然起了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为何问起这些,老实答道:“我不认识曲家村的人,就是恰巧路过。去河东镇是替母亲拜访一位老友,送一封书信。”
“送的甚么书信?”曲芙蓉紧着追问,眼睛直盯着苏莫寒。
“只是家事,无关外人。”苏莫寒更加莫名其妙,眉头微微皱起。
“当真不关他人?”
曲芙蓉表情仍然很严肃,神情紧张地等着苏莫寒的答案。
苏莫寒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点点头道:“当真不关外人。”
曲芙蓉听到这一答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自己也说不上为甚么。虽然心里早已认定,他与父母失踪不会有关联,此刻听他亲口说出,竟仿佛放下了一个千斤重担,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苏莫寒瞧着她面色变换,忽然醒悟,问道:“你就是为这个躲着我?”
曲芙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一扬下巴,道:“我得弄清一些事情。”
苏莫寒哭笑不得,问:“能告诉我,是何事吗?”
曲芙蓉心底深处爬上一丝悲凉,沉默半天方道:“不能。”
苏莫寒等了半天,听了这话,愣了一下,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方才听我说过,才认出我,还是早就认出我了?又是何时?”
曲芙蓉莞尔一笑,俏皮地言道:“也不能。”
苏莫寒怔了怔,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拱手行礼,严肃道:“那小生能否请教姑娘一个问题?”
曲芙蓉见了,便也回了一礼,一本正经严肃答道:“当不得请教二字,苏公子有话请直说。”
“就想请问姑娘,樱桃看着差不多,缘何我们采的,同姑娘送的,差距那么大?姑娘送的樱桃,甘甜可口,我们采的酸涩难吃。”苏莫寒依然咬文嚼字一副学究样子。
曲芙蓉忍着笑,答道:“这个嘛,生长的地方不同,自然樱桃的口感不同。你们是在路边采的,当然不好吃。”
“姑娘能否说的明白些?”
曲芙蓉认真作答:“且不说,土壤不同,果实有异,单说那路边的果子,熟透了的,皆被行人摘走了,余下的多是生涩未熟的。常人难至的山崖上,果子自然个顶个地好吃。”
“其实苏公子若仔细分辨,还是不一样的,熟透的果子呈深红,捏起来手感也不一样。”
苏莫寒认真点着头:“姑娘如此一说,小生明白了。”抚着下巴作捻须状。
曲芙蓉忍不住捂着嘴巴笑起来。苏莫寒也跟着笑起来。
二人正笑着,山下传来芸苓的喊声,“哥,二表哥,莫寒哥哥,姨母寻你,打个水怎的如此久?”
苏莫寒听到喊声,急急忙忙转身下山,不料转得急了,一个不留神,踩到湿滑的鹅卵石,脚底一个趔趄,便往山涧堕去。
“小心!”曲芙蓉脱口喊着去拉他,可惜隔着小溪,离得太远,只拉到他衣袖。那衣袖“哧”得一声裂开。
她这一扯,倒是稍稍减缓了他的跌势,他向山下踉跄几步,眼明手快地拽住一棵小松树,生生坠住,才没有滚落山涧。
“苏公子,不妨事吧?”曲芙蓉喊着奔过去。
“不妨,不妨,”苏莫寒背对着曲芙蓉,连连摆手,也不回头,慌慌张张往山下走。
曲芙蓉见他行为古怪,拿着水葫芦,远远地跟着他下山。
就见芸苓自远处跑过来,到了苏莫寒跟前,便惊叫道:“哥,怎么回事?你怎么成这样子了?”苏莫寒道:“无事,不妨。快走吧。”
芸苓瞧了瞧站在高处的曲芙蓉,问道:“是这个小伙计推的你?”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苏莫寒道。
芸苓说道:“哥,你干吗护着他?我去教训他,他还懂不懂尊卑有序了他?”
“真不是,不关她事,莫要闹了,快走了。”苏莫寒慌慌张张拉着芸苓走了。
走出不远,又听芸苓喊道:“这,哥,你这衣裳袖子都破了。”
曲芙蓉这才发现手里还攥着他半截衣袖,不觉又笑了起来。
曲芙蓉同老货郎仍旧赶路。
路上车马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坐车的、赶路的、挑担的、南来的北往的,好不热闹。
曲芙蓉问老货郎:“此地怎的如此多人?”
老货郎道:“过了这座山,再有十几里便是昌河渡,南北人等汇于渡口,候船过渡,自是热闹。”又道:“待过了昌河渡,还有座清风山,翻过清风山即是澄州城地界,离澄州城就近了。”
曲芙蓉又问:“那马车如何过渡?”
“马车多是雇的,河这边退了,待人过了渡,再雇即可,”老货郎道,“说起这个,倒想起来,可是好几日没遇到那辆马车了,那小哥儿好几日没露面了。”
“谁知道呢,许是人家又不往澄州城了。”曲芙蓉随口答着。
老货郎边走边问道:“我怎么瞧着曲姑娘似在躲着他们?这几日路上歇息,打尖住店遇到他们,你都躲得远远的。莫不是那公子为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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