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村路上,车轱辘的响声不绝于耳,掺杂着‘嗯昂…’的驴叫声。
十几头驴被人赶得稳稳的,板车上堆着满满的东西把车辙印都压深了。
梁村长推扶着板车,跟领头的壮汉说,“不远了,俺们村就在前面。”
汉子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吁口气,“你们村可真够远的,这要是大人没想在前面,粮都运不回来。”
“是啊,大人是个好官、大好官呐。”梁村长心里感激。
“壮士也辛苦这一路了,一会儿过村喝碗水,也歇歇。”
“就等你这句话呐,到了我可不会客气。”
……
李江离正坐在屋檐下帮着婶婶嫂子处理野菜,这三天一直躺着,骨头都酸痛了,抢着做些轻省活。
低着头,仔细掐掉不能吃的部分,在洞里呆那么久,整治小小野菜不在话下。
收拾完抬头按按脖子肩膀,就看见小脸蜡黄的秋兰躲在院门后,招招手,让她过来。
“夫子,你好点了吗?你都病了好久,秋兰都不能来看你。”
“好多了,你看都能做活了,这次吓着秋兰了,以后不会啦。”
“那我来帮你。”
“这边收拾完了,你把菜筐拿给奶奶,再帮我打点水来,我洗洗手。”
“欸。”
看秋兰跑进去,一会儿又跑出来去缸里舀水,也不担心,村人长得都高,秋兰现在就不矮了。
正冲着手,外面一阵吵嚷。
秋兰放下水瓢,把夫子按坐着,她跑去看。
走过去,见着好多陌生叔叔,秋兰有些害怕,但想着夫子还等着,就走上前去。
领头汉子史栓正拆着前面板车上箍的绳子,就看见一个小姑娘走过来,猜是村里娃娃,笑着给她往后面指指。
秋兰顺着看过去,一下就看见村长爷爷、爷爷和李家爷爷正指挥村头在的大人们干活,高兴坏了,蹦跳着要跑过去。
被陌生叔叔拦着抱起来,吓了一跳。
“现在你可不能过去,那边正搬粮,呐,我先问问,那三个老叔是你什么人?”
“我爷爷。”秋兰怯生生的小声说。
“多大了?”史栓边问着边抱着人从自己行囊了翻出饴糖来递给小姑娘。
秋兰把两只手背着,“夫子说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
“你读书了?”史栓有些惊讶,这一路赶过来他可知道这地方的荒僻,村子里都是黄泥掺着草杆建的房子,还塌坏好些,看得出是刚修补过的,想来村长家也好不到哪去,这穷乡僻壤会有书生过来教书吗?
“对了,夫子还在等着我,你…你放我下来。”史栓拗不过,只能放她下来,看下梁村人都出来了,也不忙了,跟着过去看看。
梁村长远远看见汉子往自己家走,连忙把手里事丢下,过去看着点。
秋兰看着那个叔叔一直跟着自己,跑得更快了,她要回去告诉夫子。
“夫…子,我…来…了。”
李江离看秋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拉着小孩坐着给抻抻胸口,连陌生汉子进院也不在意。
史栓刚走进来,就见面容冷俊,眉眼清正的青年弯着腰蹙着眉头一脸担心。
他没想到小孩口中的夫子是这样的神清骨秀、风流韵致,即使面带病容,却也不显憔悴,反而冲淡了周身的疏离,平添几分柔和,只是黄淡的脸色却又给人造成了一点缺憾,让人忍不住叹息。
他也没想到在这偏远的地方会见到这般的人物,一时竟呆愣住了。
梁村长在旁边看的着急,给自家媳妇使了个眼色,打断道,“壮士渴了吧,俺这就让媳妇倒水。”
史栓回过神,也知道刚才失礼了,不好再追问,摸了摸后脑勺歉意笑着点头。
梁村长也没给人介绍的意思,领着汉子进屋,让江哥儿出去找找闵泉。
李江离看出这之中有什么官司,也不多问,牵着秋兰出去。
说实在的,他在村里呆了几天了,还没出过院门。
知道闵哥儿他们午时吃了饭去地里干活了,拉着秋兰避着人四处走走。
“夫子,刚刚是搬粮的大人在吵闹。”
李江离心里一动,“你看见粮食了吗?”
“没有,都被布袋罩住了,是刚刚那个叔叔说的,而且在村头的大人看着都可高兴了。”
李江离听着秋兰形容十几车的东西,心里有了数,心情好了些,也想好好看看。
只是他是知道下梁村过的不好,内里也没什么家当,但没想到那么穷困。
外面连现代农村五六十年代都不如,路是土路,两辆板车走的宽度,边上长满野草野花,光从村中村长家走到村尾罩子山下花了大概30分钟的时间,路不好走是一回事,主要是怕道旁草丛里窜蛇来。
绕回来再往外走,一条溪流映在眼前,水量不大,不过看着也不是那么容易干涸。
如果把罩子山的南麓当成正面,北麓背阳洞隧所在处就是背面,要从另一条路过去。
山侧面溪对岸分布着大片高粱地,还不到收获的季节,也没好好照料,从外面看着有些蔫蔫的,倒伏的很多,一亩地能收获近两百斤顶天了。
当然还有别的作物,但像小米和黍这样的产量就更低了,平常时候都舍不得吃的。
听说这边冬天特别冷,那就要吃得饱穿得暖在炕上撑着,今年勉强可以渡过去,那明年呢,就靠地里出产的那点粮食,一点抗风险能力都没有。
就像这次在洞里呆了两个月的时间,就打得村人们措手不及。
他不想村人们一直经受没吃没喝没大夫医治的苦日子,他们不觉得苦,他却看不下去,就算是为了自己……
“夫子,你眼睛怎么红了,刘爷爷治病时说你要好好养着,也不能伤心的。”
李江离蹲下身看着秋兰,“夫子不是伤心,是下定决心,要知道夫子可是理科生。”
秋兰被带歪了,“什么是理…理科生?”
站起身,他拉着小孩瞅着溪水窄的位置,踩着放着大石头到对岸去。
嘴里解释道“理科生啊!和孙悟空一样的乐观坚强,风大了雨来了也摧折不了。”
“那我也要当理科生,要和夫子一样。”
李江离笑了起来,“那你可要好好学学问,遇到难啃的硬骨头也不要喊苦泄气,就算面对深坑也能不眨眼的跳下去。”
秋兰垮下脸,“啊?做学问还要跳坑啊!”
“怎么,不敢了?”
秋兰被激着了,想就算是为了哄哄夫子也不能说不行,“秋兰一定能做到。”
“我记着了。”李江离笑得更开心了。
说着话到了田里,李江离抿下嘴角,看着眼前一片火红。
其实在现代八月末的高粱可以计划着收获了,只是这里土地贫瘠最起码还要再养两个月。
外面没看到人,弯腰把秋兰抱起来,哄着她喊。
小孩可来劲了,一下把人喊出来了,对她竖竖大拇指,放下人开口,“梁叔他们回来了,带回来十几车的粮食,我过来时看人搬卸还没停,大家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村人们反应了一会,欢呼一声就往回跑,李江离嘴角也抿不住了,慢慢在后面跟着。
梁村长听见后面数十人呼声的时候,刚把史家的运粮小队送走,见人走远,也不在意几十个人一窝蜂的挤上来。
带着现在在村里的人先去了放粮的空院子,粮食都倒到了地上,布袋被带走了。
李江离在外围看到运来的粮是土豆和红薯,整个人跟过电了一样,当他从村人口中知道高粱是几十年前从海外发现带回大安朝的,已经震惊过一次,没想到还有第二次。
听着村长说在县里的事情,明白这些是为了度过庄稼成熟前断炊的两个月按人头分的口粮,是朝廷为百姓遭难的补偿,而且免了今年的税收,再次感叹穿了好时候。
若说道古代,他脑海中先浮现的是什么?
那必定是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现在也算见证了好的一面,不禁有一种处在错位时空里的奇妙眩晕感。
“……圣人体恤,大人爱顾。”
秋兰钻进去拿着比她拳头大点的土豆,疑惑的问,“村长爷爷,体恤是什么意思?”
大家伙儿都笑了出来。
村长媳妇取笑,“准是在县里听来的。”
梁村长脸也不红,“那你们是没见那场面,嘿,叫人打心眼里觉得敞亮,而且…”
“而且什么,快说。”刘氏锤了村长一下。
梁村长也不恼,摸了摸胡子,显摆足了才继续说,“大人说我们明年可以换借红薯土豆种子,说还会从京里运种子过来,说红薯土豆在我们这地也能种的好,土豆一亩地能收三四百斤,跟高粱差不多,红薯更高,能收四五百斤,都还更饱腹,允许我们借了种子用收成来还,会派人教我们怎么种,跟高粱刚出来时一样。”
“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李江离听得皱眉,刚才梁叔明明说地上的红薯土豆是今年收下来的,那处理一下这不就能种吗?听话音县里还留有一半的粮,这怎么也吃不完,又怎会再需要运?
想了一会儿,看着大家的笑脸,眉头又舒展开,他既知有人在负重前行,又何必戳穿他人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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