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周遭只剩下喧嚣的风声和某个小凶兽挣扎水笼的杂响,祈求迟迟未得回应的司徒斓在这尴尬的沉默中暗沉了眸光。
果然还是太唐突了吗?
毫无预兆地被拜师,论谁都会觉得莫名其妙。
司徒斓悄悄松了手指,竹青从指间流淌而落,像无法抓住的渺茫希望。
“咳,前辈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她悻悻找补道。
青墨抚了抚被捏皱的衣角,神色不明道:“你这气势去得有些快了。”
司徒斓常常是身体里藏着一股冲劲,能为了己愿而博上一博,就像墨阳洞窟跳崖只为谋求一线生机,也如想要变强而大胆向青墨拜师。
然而,她又隐藏着一种自卑心态,在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时她会松懈退缩,失去信心与毅力。
青墨阅人无数,对这一点有所察觉。若是要收徒,像这种半途而废的人,她断然会拒绝。
只不过,她现在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司徒斓是她逃离地生之崖的关键所在,她先前设计相救,自是为了以后方便挟恩图报,然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今日莲花火灵一事倒是让她起了另外的心思。
司徒斓是个平凡的小修士,根骨一般,但意外地,却很是能够招惹到各种神奇古怪的事情上身。
她们两个能够遇到,不也是其中一环?
青墨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一切事物,司徒斓或许能为她带来更多意想不到的有趣遭遇。
所以,要如何捆绑对方在自己身边?
恩情总有还完的一天,以恩情胁迫始终单薄了些。
司徒斓倒是给她提供了新的思路。
师徒关系,是这世间最牢不可破的关系之一。
古人有云,师者,父母也。
司徒斓这十来岁的年纪最是听长辈的话,青墨以为,若是两人成为这样的关系,岂不是想如何拿捏对方就如何拿捏。有时还能借教导一词,让她收获很多的乐趣。
这般想来,属实不错。
司徒斓摸摸鼻子,藏住失落,强行扯起笑脸,“我是真心想拜前辈为师,但强人所难总归不好的。”
“你又怎知我不愿意?”青墨道。
“这不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司徒斓说到一半,眨了眨眼睛。
“前辈,你这话我能听出点别的意思吗?”
青墨懒洋洋地说道:“可以,也不可以。”
“啊?”
司徒斓被这话掷了一鞭,思绪抽动如陀螺,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墨暗道,拜师一事,要顺利得过头,她这个师父做来也镇不住弟子心。
“拜师讲究缘分与诚意,”她轻声道,“前者已有,但这后者我还没看见。”
司徒斓这下顿悟了,心想是自己的疏忽,从前司徒家的先生开讲堂,她做学生的也需叩问先祖,备好诚礼,敬奉先生。想拜青墨为师,大抵也是这套流程,甚至应当更加诚挚。她一时冲动,忘了礼数。
司徒斓懊恼地想要补救,摸了摸全身,又不禁叹了口气。
纵身跳崖,斩断过往,她如今身无分文,也无可以相赠的贵物。身上一袭新衣,还是借的青墨的,好不惭愧!
思来想去,她似乎只剩下身体里的复生还值当些。
复生通懂人心,见司徒斓打起了它的主意,狠狠地蹬了蹬脚。
司徒斓脸色忽的一白,做出抚心的动作。
她愈发觉得复生顽劣,便忍着疼痛对青墨道:“前辈若是不嫌弃,我可将复生作为拜师礼呈上。”
青墨嘴角冷冷翘起一瞬又极快落下,“且不说我对这等胆小如鼠的灵宝毫无兴趣,你想借拜师的由头让我帮你取出复生,真是好算计。”
司徒斓心虚瞥开视线。
青墨还不饶她,继续道:“你真想给,我也不是不可以收下,只要剖心之痛你能忍下便可。”
司徒斓脸色一变。
青墨冷了语气,“但那时候你就没有命拜师了。”
司徒斓一败涂地,慌忙摇头,原有的心思丢了个一干二净。
她苦着脸,有些自暴自弃地问道:“前辈能否指条明路?我要如何做你才能收我为徒?”
对此,青墨只丢下一句“自己想”便无情飘走。
自己想,这几个字组一起颇叫人头疼。
这让司徒斓想到自家堂兄早几年追求另一位世家姑娘时费尽心思,却始终不得其解,世家姑娘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落下“自己想”这几个字,便叫堂兄如同闯入了一个复杂的迷宫,来来回回折腾个几年。
好在最后坚持就是胜利,殷勤总是没错,那世家姑娘最终还是成了自家堂嫂。
这类比或许不那么恰当,但道理相通。青墨想要诚意,司徒斓就得表现出来。现在一无所有,起码还有一颗赤子之心,而心意要显于言行。
撸起袖子,斗志随之燃起。
前几日为青墨做事,主打一个报恩。如今为了拜师,司徒斓做得更是面面俱到,也幸亏她从小就勤快耐劳,杂活做得那叫一个毫无差错。
又加上观察得知,青墨性子爱干净,司徒斓更是放了十分注意在这上面。
每天醒来热茶敬奉,目光所及皆是一尘不染,早饭也早已做好,色香味俱全。司徒斓就像个话本里的田螺姑娘一样,在主人未曾注意时,将一切都打理妥当。
青墨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没说什么,沉默享受。
虽收她为徒是迟早的事,但对于弟子的要求,青墨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她不会因此放水。
司徒斓在忙活了大半个月后,发现青墨态度平平,心里拧了拧。转念一想,青墨前辈这么厉害,自然严格。因而她捂下郁色,继续努力。
关于莲花火灵,它自从那日被青墨关在水笼里,就一直未能成功逃脱。
它一边看着自家主人围着那个讨厌的女人转来转去,一边又无聊得要死。
某天,它终于得到了和司徒斓接触的机会。
和平常一样,青墨出去了,按照漏斗的计时,三个时辰后才会回来。
这是一段漫长的等待,司徒斓将竹屋里外打扫得十分透彻,看了一眼时间,还早着呢。
她心想,今日不如给青墨做个新奇点的菜式。
竹筒饭是她家乡的一道特色美食,在青江那一片的人儿就没几个不会做的。
司徒斓被婶婶姨娘等人教得出色,更是对这道菜手拿把掐,做得很好。
刚好竹屋旁就是一大片竹林,她拿了镰刀,挑了几根不错的竹子劈了下来。
经过去除毛刺,洗刷干净等工序,最后要拿火烤掉里头残留的污水。
她正要拿出火折子生火,就感觉后背有一道视线正在盯着她。
回头看去,幼童的大眼睛在水色中更显无辜可怜。
司徒斓对视一眼,便匆匆偏开头。被一只陌生灵兽擅自认了主,说不生气那是假的。是以青墨关它在那里多日,她没有任何反对。
管它做什么,免得又惹一堆麻烦事。
莲花火灵性子跳脱,稚童无知,所行暴躁,她不想与之多接触,至少在真正学得如何御兽之前是这样想的。
沉下心不去看那化作人样的小灵兽,对方不得回应,委屈了小脸,发出哼哼唧唧的哭声。
断断续续,闻之意乱。
复生不喜这属火的灵兽,听见它哭了,十分雀跃。
两相影响下,司徒斓情绪被左右个不停,压根没办法静下心来干活。
她不得不停了手上动作,回身走向门口。
“你……”她与水笼中的灵兽隔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不要哭了。”
莲花火灵双手扒在水璧上,泪汪汪地看着主人,眼泪冒出,也是一小滴青火,被水蒸发,雾气柔和了它的凶煞。
与灵兽结下契约后,主人是能大概感应到灵兽的一些情绪和想法的。
比如现在,这小家伙很想要逃脱水笼。
司徒斓摇摇头道:“你不能出来,你会闯祸的。”
说完又很快补了一句:“你惹了前辈不高兴,我就拜不了师了。”
莲花火灵张了张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说你不会?”司徒斓勉强解读道,她无奈笑了笑。
小孩子的话,大人只能信一半,更别说是灵兽变的小孩子了。
温和的拒绝也是拒绝,莲花火灵失落地垂下了头。
连日来的关押,莲花火灵的凶性磨了不少,此刻示弱,无辜得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司徒斓眼底闪了闪微光,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讶异的举动。
手指慢慢靠近淡蓝色的水笼,试探地落在了某一点上,正好是莲花火灵小手扒拉的地方。
水笼柔软但坚韧,手指戳了戳,迎来一股轻轻的反作用力。
司徒斓对此若有所思,稍候片刻,又再次伸出了手指,力度减弱,不至于被推开。
她并非要将里头关着的莲花火灵放出来,而只是想要试着安抚。
莲花火灵若有所感,也模仿着她做出相似的动作。
指尖相触,隔着水幕,流转着无言而奇妙的感觉。
莲花火灵似乎很喜欢这样,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天真烂漫。
司徒斓也露出温和的笑意。
一股无名的暖流自指尖传来,缓缓流淌过她的全身,那感觉说不上具体,像是愉悦,像是新奇。
惊奇的是,不喜莲花火灵而独自闹别扭的复生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再捣鼓司徒斓那可怜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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