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惊醒的一瞬,司徒斓顿觉后背热汗涔涔,那并不黏腻,反而有种瘀堵疏化的快感。
莲花火灵受了主人的安抚,闭上那双圆润的大眼睛,长睫弯弯,覆盖满眼美梦。
司徒斓后退一步,眸中仍有将醒未醒的惺忪。
她咽了下唾液,口中有些干燥,转身去了井边,舀起一大瓢冰凉的井水,吨吨灌了几口,意识才算完全清醒。
此时她抬头看向毫无天光的头顶,周遭静谧得能觉体内血脉跳动的细微动静。
她想到了什么,捂住了心口,几息过后,她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复生似乎过于安静了些,平日里它总爱在她的心脏里蠢蠢欲动,对她的灵力时刻觊觎。此刻却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意识到这个现象,司徒斓并没有放下心来,复生与她命运相连,若是它有异样,那她也很难不受影响。
她站起身来仔细检查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想找出点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可最终一无所获。
眉头并未因这而松下半分紧张,过于平静的水面下总是酝酿着让人招架不住的巨大海流。
直到青墨回来的时候,她仍保持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青墨今日回来,刚走到门口,她就停住了脚步,心有所感似的看向那淡蓝的水笼。
看了两眼,便伸手去触碰,青色的光纹自掌心晕染而开,像极了一朵绽放的青莲。片刻后,她垂眸收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司徒斓在厨房打饭,听到外面有窸窣声响,心想是青墨回来了,正想出去迎接,却慌乱间失手打碎了碗碟。
瓷器落地,满目残碎,发出清脆的声响。刚做好的一道清蒸鱼肉摔了个稀巴烂,半点挽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青墨眉心一动,寻声走了过去,恰好与突然闪出厨房的人撞了满怀。
司徒斓又闻见了那股久违的草药香,第一次见时,她欲逃脱穷天鸟跌落树下,碰巧被路过的青墨接住。此刻,情景不同,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可靠的气息萦绕在心间,她抬眸看去,那双熟悉清冷的淡色眼瞳也正在凝视着她。
“慌慌张张做什么?”青墨不着痕迹推怀里的人站定,淡声问。
司徒斓离她很近,瞥见青色衣领翻起个小卷边,一点与竹青不相衬的某点暗红刺痛了她的眼底。
隐隐吊着的精神更加绷紧了。
她将关心夺口而出道:“前辈,你受伤了?”
察觉她的视线投向哪里,青墨伸手掩了掩衣领,将那点暗红翻了下去。
“山间野果浆汁飞溅沾身罢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司徒斓疑光流过那双黑眸表面。
青墨素来讲究洁雅无垢,怎的反应如此平淡?
但这疑问没停留多时,她就被青墨再次问道:“洗髓鱼难得一见,我找了大半个月才寻得一尾,你把它摔坏了?”
司徒斓挡在门口,遮掩了一部分厨房里头的乱象。
青墨嗅动空气,辛辣调味下,鱼味还在,思及瓷碎声音,她自然而然地猜到几分真相。
司徒斓内疚地低了低头,“实在抱歉,前辈,我方才手滑不小心搞砸了。”
青墨垂眸看了看司徒斓,那张平日里总是洋溢着傻气但精神的脸蛋今日不知怎的略带疲惫之色,回想早起出门前还没有这样。
“你满手粗糙茧子,手滑难得。”
司徒斓闻言摊开掌心,她从小做惯了粗活,也勤于修行,手上磨出了太多茧子,一直没太在意。余光触及青墨袖子底下露出的那抹白皙,确实相比之下,差距甚大。
青墨不着痕迹扫了一眼,确认没伤到手后,淡声又问:“还弄倒了别的没有?”
司徒斓老实摇头道:“没有,其他饭菜都安然无恙,前辈可先去吃饭,我这就把厨房收拾了。”
司徒斓言罢,如一尾鱼顺滑地溜过夹缝,她忙着将功补过,未曾发现身后那道耐人寻味的目光。
今日这饭吃的不如何舒心,全因气氛诡异得过了头。
司徒斓吃得心不在焉,青墨习惯了司徒斓大快朵颐的吃相,眼下反常倒显得不畅快。
饭了休憩,青墨在竹屋里间小书房研读药经,忽觉外头窗户纸上人影晃动,欲进不进,踌躇未决。
青墨脸色如常,随手一挥,袖中清风便卷出个小纸人。
默默得了主人指令的小纸人乘风轻快,灵巧地前去开门。
司徒斓站在门口,举起的手想敲门又犹豫,她想请教些问题,是关于今日复生过于安静的事。不过也怕自己杞人忧天,平白叨唠了青墨前辈。
正在此时,门无声自开。
司徒斓微微诧异,便见一附有灵力的小纸人朝她兜头兜脸地罩来。
她愣了一下,伸手取下小纸人,指腹不知觉染上了小纸人的些许朱红。
纸人之物,向来被外界正统修仙人士认为是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
司徒斓眼珠子缓慢游移了一下,将世俗的偏见搁置一旁。既是青墨前辈屋里的东西,自然不能轻瞧无礼对待。
如此想着,她手上动作愈发轻柔谨慎,将小纸人在掌心中细心扶正。
小纸人能感觉到那微妙的一点善意,活泼跳跃着指了指屋内,提醒她可以进去了。
“谢谢你。”司徒斓微微一笑,向这可爱的小纸人道了谢。
青墨的书房很小,堆满了书籍,右边的墙壁还靠着一个巨型药柜,每一格上面都有用朱砂点染的雕刻药名,字迹端正秀丽,末尾撇捺勾暗藏洒脱。
司徒斓先前从未进过这里,疗伤在杂室和后院灵池,她本人还住在前者那里。
“前辈。”她以一个足以让人听见又不过于大声吓人的音量和缓出声。
小书房内不用天然萤石照明,只用了蜡烛,柔和的光彩让这里充满了平凡人家的感觉,褪去了地生之崖独有的那份阴暗潮冷。
摇曳的灯火下,青墨面容恬静,一展柳叶眉,鼻落秀侧影,不像个身怀奇异本领的药修,倒像是袖染书卷气的世家小姐。
“你再慢些,我可就歇下了。”
青墨抬起头来,凉凉的声线未有惊讶,像是早已知晓对方会来找她。
司徒斓心想,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青墨这隐世前辈。只是不知对方猜到了多少?
她缓步上前,将小纸人小心捧到桌面,让她得以回去找自己的主人。
小纸人未像小狗一般扑了过去,只是开心地朝着主人晃了晃短小双臂后,便乖乖跑去帮忙研墨。
司徒斓看着小纸人摇摇摆摆地斜抱起墨锭,努力的模样让人不免心生担心。她凑了过去,伸出手来捏住墨锭的顶端,让小纸人所担重量少些。
“前辈,我今日总有些心神不宁。”她边帮着磨墨,边直白开口。
相处多日,那些俗世的来往寒暄礼数在这里显得冗杂,司徒斓渐渐被青墨那有事说事的行事风格所感染。
“怎么回事?”青墨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总觉得心里头很静,却不是那种心平气和的感觉,平白生了惊慌。”司徒斓露出些许茫然,又转瞬多了一丝猜疑,“我疑心是复生出了问题。”
耳旁传来书籍翻页的声音,接着看书的人气定神闲道:“所以这就是你今日祸害我一条洗髓鱼的缘故。”
“前辈。”司徒斓愧疚地轻唤一声。
她不知洗髓鱼具体有何灵妙之处,但每日食材都是青墨在外头找回来的,花了苦心劳力,被她毁了,计较也是没错的。
“过来。”
为一条鱼杀人泄愤,应当没人做得出来吧。司徒斓耳朵尖动了动,像是要抖落那凉薄声线残留的冷温。
她小心谨慎,恭敬从命地绕过了书桌,走了过去。
小纸人没了帮手,有些不满,手撑墨锭璧,脚下轻点尘,这姿态也不知学了谁的,怪是生动。
“将外衣脱了。”夜里寒意起,地生之崖尤为明显刺骨。司徒斓在衣柜中翻出一件还算厚实的半袖外袍罩着。
听得吩咐,她扯开衣带,在青墨面前脱落外衣。
起初还有些拘谨,想到自己曾未着片缕地被青墨捣鼓来捣鼓去的,肩劲线条就慢慢柔松了下来。
药修面前无差别,人与死物无异。
青墨伸手虚空画了几下,速度之快,难以看清,待玉指定住司徒斓心口之时,青莲之花灵纹大成。
而在看不见的后背视角,一道先前就埋下的繁复青藤花纹也闪烁起碧色的光辉。
皮肤表层生出被触摸的感觉,随即是血肉里传来枝芽萌生的错象,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灵芽愈发茁壮蔓延,向着重要的心脉诡秘探索。
即便知道这是青墨探测人体五脏六腑,经脉灵穴的手段,司徒斓还是被激起某种古怪的感觉。
她下意识抿住下唇,双手负在背后相互扣紧。然而眸中仍是不由自主地生出点朦胧迷离的情绪。
“体表无伤,血肉完整,经脉成连……”
青墨嘴中吐出一句句诊断,神色未变。
直至在青莲败落在心脉中的某一处时,她的眼中这才骤然绽放出难得一见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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