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若琛自刎身死,魏菘泽再无斗志。
中毒之人全身无力,寸步难行,却还是拼了命地跟在骆雁声身后,生怕他突然走脱,解药就再也没了指望。
可骆雁声并不着急满足他们的愿望,待天魄门众人离去后,他才示意曲庭洲取出解药,分发给了所有中毒之人。服下解药一段时间后,众人四肢百骸才渐渐有了生机,骆雁声又一一检查,确保这一批解药没有问题才施施然离开。
旧部们对他说了许多感恩戴德、将涌泉相报的话,他都不理不睬,临走时才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贼船上去容易下来却难,诸位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以后好自为之吧。”
然后他便转道向北,去追江邵谦一行人了。
这一次为了营救紫璇,除了留下必要的人手守山,天魄门几乎倾巢而出。文远骥担心魏菘泽以及那些旧部们仍不死心,或许会乘虚而入,让江邵谦立刻赶回去主持门中守卫。
江邵谦领命,带着天魄门众人及死难弟子的尸身,骑上了齐建霄分给他们的马匹随即上路。
贺新韵也要赶回贺家庄,她和许淑平离开后,庄内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舅舅王振衡和谭修明。可王振衡本就是王氏的家主,在别地逗留太久并不合适,她得尽快回去将舅舅替换下来。
许淑平自出了魏宅便心事重重,在众人分道扬镳之际,突然说要回一趟秋山居。走之前请骆雁声帮忙照顾苏茂霖,骆雁声当即应下。
“还有璇儿。”
许淑平担心地瞧了一眼正跪在苏茂霖身边一动不动的紫璇,很是担心。
骆雁声点点头,依旧没有说话。许淑平这才让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片刻,看着这熟悉又似乎陌生的容颜,一时间百感交集却又无法吐露,只好别过脸,上马离去。
文远骥和江珺翊在此之前就已奔赴金陵,不过他们的目的地并非长风镖局,而是被魏彦成掳去的紫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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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被魏菘泽的手下送回金陵杜家宅院,紫瑛就一直不吃不喝,在屋中枯坐。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美味佳肴,她看都没看。之前服侍过她的婢女三番五次来劝她,她也漠然不语。
魏彦成俘虏文远骥和天魄门弟子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她蜷缩在床上,抱着膝盖,止不住瑟瑟发抖。爹和璇儿都落在敌人手上,如今肯定是危险重重,一想到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身首异处,而自己就是那个愚蠢无知、亲自把危险带上太白山的人,她就无法原谅自己。
她委屈、失落、愤怒,她想呐喊,她想把眼前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摔个粉碎,她甚至想要杀人,让那些在她耳边聒噪的婢女立刻消失……可她什么都没做,喊叫只会丢人现眼,让她更加难堪;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属于魏彦成,她不想沾染一点儿,也不想欠他分毫;至于杀人,说到底,她们又有什么错呢。
于是,无边的苦涩只能靠她自己消化下去。她一遍又一遍检视着自己记忆中和杜彦成……不对,应该是魏彦成,相遇的点点滴滴,她想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更重要的是,反复感受被欺骗、被利用却懵然不知满心欢喜带给她的痛苦足以惩罚自己,让她对爹爹和妹妹的愧疚消减掉些许。
一直到天都黑了,紫璇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桌上的吃食也完好如初。杜宅的下人们焦急不已,想起主人“要好生照看”的吩咐,心里纷纷打起鼓来。
两个婢女再次敲门入内,直接伏在她脚边,紧接着有更多近身伺候的下人们也过来跪下,
紫瑛扫了一眼屋里黑压压的人群,无力道:“我不吃,你们不用劝了。”
为首的两个婢女声泪俱下地求她:
“求姑娘行行好,吃两口吧。”
“姑娘若熬坏了身子,少爷回来肯定会打死我们的!”
“姑娘不为着自己,就当是做一回善事,帮帮我们吧。”
下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求情的话,紫瑛只觉得可笑,我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为什么还要逼我?
她抓起枕头想往下砸,可在看到婢女哭花了的脸时硬生生忍住了。婢女只有十五岁,惶恐的脸上稚气未脱,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紫瑛吐出一口闷气,攥紧的手也放开了枕头。
“我要见一个人。见到了我就吃两口,否则我宁可饿死在这里。”
下人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轻易应承。
“姑娘想见的人是谁?可否先告诉婢子,也好容我们去和这里的护卫打听一下。”一个婢女道。
另一个婢女马上补充:“还请姑娘体谅,少爷吩咐要严加看……护您,院子里如今也来了很多护卫,除非必要,其他人一概都是不许进来的。”
“我不管,我必须要见到他。至于能不能进来,怎么进来,你们去想办法。”紫瑛虽然不忍,却还是硬下心肠,故意装作蛮横的模样。
“姑娘要见哪个?”
“刘从毅。我现在就要见他!”
下人们并不知道她说的这个人是谁,但只要是外面的人都不太可能进来,于是她们又想劝紫瑛体谅。
可紫瑛的回应却是:“你们不是说这里守卫森严吗?那还怕什么,难道我还能跑出去?你们少主的本事就只有这么大?”
下人们又对视了几眼,不再多话,为首的婢女立刻出去向园中守卫禀告。
其实紫瑛也拿不住刘从毅是不是还在魏彦成这里,她只知道刘从毅被赶下了太白山,就此消失也是有可能的。然而此时此刻,她迫切地想见到他。
她想知道,真实的魏彦成到底是什么样子。这里无论是下人还是打手,都听命于魏菘泽,绝不可能跟她说关于他的坏话。也只有他,才有可能对她生出同情,愿意和她讲一讲真话。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婢女才引着一个男子快步穿过园子而来。
听到园内护卫询问的声音,紫瑛立刻跳下床,隔窗看到来的的确是刘从毅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刘从毅进来时头低低垂着,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睛。紫瑛浑然不觉,只吩咐婢女赶紧将饭菜热了来,婢女喜出望外,马上叫人来帮忙。
下人们端着碗盘离去,紫瑛才坐下来,看了一眼依然伫立门边的刘从毅,喊他:“既然来了,杵着干什么,过来坐下。”
刘从毅纹丝不动,触动了紫瑛适才勉强压下去的火气。
“让你坐你就坐!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别装死人!”
她的声音震天响亮,刘从毅吓得弹起来一下,然后才扭扭捏捏坐在了她的身侧。
吼了一嗓子之,紫瑛觉得胸口的郁闷居然有些舒缓,便又缓了一口气,恢复到平日里的声调和语气:“如你所见,我被魏彦成抓了,现如今被关在这里……”
她刚刚开了个头,刘从毅就已然有了反应。他终于肯把头抬起来,嘴巴大张,似乎难以置信。
“他抓了你?”
“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那些守卫吗?他们都是魏彦成派来看着我的。”紫瑛没好气道,“这还得多亏了你,当着我的面和他做戏,让我和我爹对他深信不疑,才会中了他的计。如今我爹被他掳去,生死未卜,连带着璇儿可能都有危险……”
紫瑛越说越急,隐忍了许久的泪水也终于涌了上来。
看着落泪凝噎的她,刘从毅很是慌张,不仅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紫瑛,也因为她刚刚说紫璇和她都因为自己遇到了难关。还有文远骥,他不仅把爹爹的宝刀还给了他,还是紫瑛两姐妹的爹爹。如果他果真因自己而死,那……岂不是又会害得她们没了亲人。
“对不起……我……”刘从毅犹豫着开了口,可除了无关痛痒的道歉,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婢女们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紫瑛抱着脸一直低声哭泣,刘从毅局促不安,恨不得替文远骥和紫璇去死。
待婢女们再次退下,紫瑛才慢慢止住了哭声,她用袖子随意擦了两把眼泪,直勾勾望向刘从毅:“你跟我说实话,你上太白山行刺,是不是魏彦成指使的?”
刘从毅无声点头,然后才急冲冲说了几个字:“我是被逼的!”随后又小心觑着她的脸色,“你……你会相信我吗?”
紫瑛没有回应,只是说:“你先把事情详详细细讲一遍,要不要信你我自会判断。”
一切都和紫瑛猜想的差不多。刘从毅和他的小伙伴们被魏菘泽的人送往金陵,却不是向着栖霞寺,而是来到了钟山上的一所寺庙。齐雅雯和闻业大师当然不存在,看守他们的人虽是沙弥打扮,但言语粗鲁,实在和慈眉善目的僧人形象不符。
刘从毅在这群孩子中年纪最大,流落江湖时也见过不少三教九流,自然便有一些疑心。但他毕竟不是愣头青,这些怀疑他只跟两个同来自燕山派的兄弟提过,还嘱咐他们千万不要告诉其他孩子,免得惹出麻烦。
这之后,孩子们的衣食供应不缺,除了不允许他们出寺,一切都很正常。正当刘从毅渐渐放下警惕,认为自己或许只是多虑之时,他就被带到了魏彦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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