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衫女来的时候已界晌午。
她从药铺买来了治伤的药,因大夫没法望闻问切,就按照寻常刀伤失血的病症给开了外敷和内服的药物。用过药后,紫璇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直到这时,瑾瑜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大半。
看着瑾瑜紧张的样子,红衫女调侃道:“你还真是个公子哥啊,这点事就给你吓成这样?”
“我自小不在江湖行走,没有见过这么多刀光剑影的事情。遇事太不沉着,让你见笑了。”
他说话如此诚恳,红衫女不好再打趣他,便换了另一个问题来问:“你是紫璇姑娘的朋友?”
“朋友?”瑾瑜扯了扯嘴角,“算是吧,我误入罗网,是她救我出来的。”
“她救的你?她很厉害吗?”
“她武艺高强,智谋出众。如果不是这次寡不敌众,又被人千里追杀,肯定不会落到如此窘迫的地步。”
红衫女若有所思:“她吃了药,应该会很快好起来的。”
瑾瑜点点头,在心中默默说了句“但愿如此”。
红衫女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看了,让她睡一会,我们去做饭。从昨晚上到现在,我还连一口东西都没吃过呢,饿死了!”
到了厨房,她抓起一把米扔到一个小锅里:“先给她熬点米汤”,又指挥瑾瑜帮忙,正经做起他二人要吃的饭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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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衫女名叫阿琼,这里是她母亲的房子,小时候她就住在这里,她母亲亡故后便流落四方,这里才空了下来。数月前她回到嘉兴,投奔到妓院,管事的看的紧,直到前几天她才有机会到这里来看看,把屋子收拾成能住人的样子。
瑾瑜问她为什么要投身青楼,她却似被戳了痛处,带了刺道:“青楼怎么了?在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眼里,青楼就是藏污纳垢之地,连带着里面的姑娘也都是污秽、都是垃圾了对不对?”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委身于这样地方,怎么会是姑娘们的错。我也知道有些人家借了贷又还不上钱,债主催逼,就会把妻女送去青楼抵债,也曾见过一些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走投无路,不得不委身青楼,只为了能活下去……我只是觉得,你其实很有主见,应该不至于……”瑾瑜慌忙分辩。
阿琼闻言更加不耐烦:“未经他人事,莫笑他人贫。你才认识我几天,知道什么就敢对我下判断。”
她说的也是,自己又不是她,如何能随意说她“应该”或“不应该”。于是,瑾瑜立刻道了声“抱歉”,换了话题,问她是怎么救了紫璇的。
“刚才不是说我一直想出门到这里来吗?可是那青楼的管事和一帮打手们一个个都不好惹,我费了老大劲儿,才在前天捞到机会溜出来。我收拾完这里,上了锁就赶紧往回赶,快到青楼的时候,就看到洪漕帮的人急急慌慌的四处乱窜,好像在找人。我害怕惹祸上身,避开了他们到了青楼的后院墙外,那条巷子极窄,还堆满了妓院不要的旧物垃圾,寻常根本不会有人来。
“谁知,我刚踩上院墙外的一堆烂木头,准备往上爬,便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紫璇姑娘就藏在里面。当时她受着伤,说自己被人追杀,求我帮忙藏匿。
我一问,追杀她的果然是洪漕帮,我和洪漕帮有仇,他们要杀谁我就偏要帮谁。所以就带她进了后院,把她安置在杂货间里了。杂货间原本没有上锁,是我怕有人发现她,把刚从集市上买的锁上了上去。”
瑾瑜暗暗感叹紫璇的幸运,向她道:“无论如何都要多谢你。你救了她的性命,还把自己的房子给我们做暂时躲避和休养的地方,这份侠义之心,比之我见过的许多江湖人士可要真切多了。”
阿琼斜了他一眼:“侠义之心?我可没有,你不用讨好我。我救她,一是为了气气洪漕帮,二是自有目的,留着她说不定能帮我的忙。”
“帮忙?什么忙?”
“你能做她的主吗?你要是能我就告诉你。”
“啊?当然不能。”瑾瑜立刻否定。
“那你就别问。”
紫璇昏睡整日,到了傍晚才退了烧,慢慢苏醒过来。阿琼喂她吃了米汤和药,又给她上了外敷的药膏。这一次她清醒的时间久些,又问起瑾瑜为何出现在嘉兴,瑾瑜这才猛然记起原本今天是要去给庄家送货的,杨焕见自己一夜未归,定然急得不得了。
紫璇听了他的情由,虽然虚弱,却马上道:“既然是你父亲交办的差事,你可不能怠慢。为了救我你已经耽搁了一天了,不能再麻烦你,你且去把该办的事情办了吧。”
瑾瑜却不愿意:“不成,洪漕帮的人还在外面,他们一刻不停止追捕,你就一直处在危险之中。我虽然武功不行,但你受了伤,就得护着你,留你们两个女子在这,我不放心。”
紫璇不惯于被人回护,他如此说,便更要推辞:“这次多谢你,但你能够脱离险境实属不易,最好不要再牵扯进来,枉费你父亲为你奔走的心意。你去办你的事,不必再来。”
瑾瑜很坚持,至少也要看到她平安无事才行。
紫璇拗不过他,最后说:“我只要不出去,洪漕帮就很难发现我在哪里。只不过我不可能一直躲着,要破局,就得先了解他们的部署才行。你在这里并帮不上忙,不若借着办家中差事的名目,帮我探探洪漕帮的情况。反正我在这里养伤也还要四五天,你就用这个时间到处走一走,如何?”
瑾瑜这才开朗起来,称赞紫璇想的周到。
“打听的时候千万不要漏出马脚。”
“你放心,这点头脑我还是有的。”
当晚,瑾瑜就回了头一天定下的客栈,会齐杨焕和家人,计划第二天去送货,顺便打探打探洪漕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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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琼要请紫璇帮的忙就是潜入洪漕帮,杀死洪漕帮帮主范广胜。
“你想让我帮你杀人?”她的要求大出紫璇的意料之外。
“不,我会亲手杀了他。只不过要接近范广胜,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几乎不可能,必须得有帮手。方公子说你武功好,人又聪明,肯定能帮我。”
她说这话时瑾瑜也在,他已经送完了货,并把家人们打发回了湖州。杨焕得了方乂安的嘱托,不肯独留下他一个人。瑾瑜便还让他住在客栈里,自己每天会来阿琼这边看一看,顺便带来紫璇要用的伤药和一些吃的用的,捎带着外面的消息。
“杀死洪漕帮帮主?为什么?”瑾瑜想不到一个年轻女子为何要杀人,还是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的江湖人。
“他杀了我娘和我未出世弟弟,我要让他偿命!”
沸腾的恨意和不容动摇的决心交织在一起,令阿琼的面庞透出一种古怪的红色。哪怕她口说无凭,这般语气和面色似乎也能证明她的指控并非空穴来风。
紫璇与瑾瑜偷偷交换了几个眼神,瑾瑜先开口道:“原来你委身青楼是为了伺机报仇。”
紫璇向他投去探寻的目光,瑾瑜便解释说:“我今天去庄家送货的时候,和庄府的管家闲聊,得知洪漕帮的帮主,也就是这个范广胜好色如命,最喜欢于青楼瓦肆之中流连。这里的行商大贾如果要宴请他,好酒好菜到在其次,能请来附近州县的花魁名妓才是要紧。”
阿琼站了起来,快速踱着步子,似乎是想要把充盈的恨意通过走路宣泄出去:“我娘便是一位青楼女子,她是被滥赌的哥哥卖进去的。她长得好,客人自然就多,可是她一点也不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能够遇到自己的良人,愿意为她赎身,让她过上普普通通但安安稳稳的日子,哪怕是吃糠咽菜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青楼这种地方哪里会有良人,都是些玩弄女人的渣滓罢了。青楼的老鸨又毫无人性,一味压榨她们,动辄打骂之外,客人若稍有不顺心就扣姑娘们本就微薄的银钱,我娘在青楼里呆了五年都没能攒下多少,更别说给自己赎身了。
“后来,我娘的名声传了出去,范广胜这个杂碎知道了,指名要她去伺候。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他就真的看上了我娘,还说要给她赎身。可是他当时早有妻室,家中也有三五房小妾,因为闹得实在太难看,他的父亲,当时的洪漕帮帮主范守信早就下了禁令,不许他再纳妾,何况我娘还是个青楼出身的女子,更加配不上他们高贵的门楣。
“可范广胜哪管那些。他置了一所房子,让我娘住进去,偷偷给他做外室。范老爷子虽然后来也知道了这件事,但是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娘刚跟了他的时候还是欢喜的。不管怎么说,一个青楼女子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去处。她虽然还年轻,可是已过了嫁人的年纪,越往后越不好从良。她的许多姐妹,年轻的时候都是艳冠群芳、远近闻名,可是一旦年纪大了,客人没了,下半生没有着落,最后无非就是被老鸨买到更下一等的窑子里去受折磨。
“范广胜虽然花心,但起初对她还算……可以,愿意花大价钱给她赎身就算是难得了。所以,我娘是真心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夫君对待的,哪怕他一个月也就来个两三回,哪怕他总是对她呼来喝去,一有不顺心就拿她出气。
“可是,我娘错了。范广胜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瞧过她。在他眼里,我娘就是个听话的玩物,高兴了,什么好东西都可以赏给你,不高兴了就拳打脚踢,往死里折磨她。自我懂事起,娘身上总是带着淤青,刚开始我不懂那是什么。等我慢慢长大,才知道屋子里传出来的呼喝声、打砸声意味着什么。可是,无论日子多么难熬,我娘都默默的受着,她从来都不抱怨,她觉得就是因为自己不干净,范广胜才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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