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紫璇认真琢磨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议事堂紧闭的大门。
“你说什么?”
和紫璇一起被排除在天魄门正事之外,紫瑛只觉得气愤,便忘了紫璇还在和她生气,脱口问了出来。
“十年前,爹爹就想杀掉他们,却最终放过了他们……”紫璇重复道。
紫瑛张大嘴巴,半响才叫出声来:“他们……他们是逼死娘亲的凶手!”
“恐怕就是这样。”紫璇语气平淡,眼睛却从未离开那扇大门,似乎想穿过它,死死盯住那些杀人凶手。
议事堂上,还是葛宏丰率先发话:“寻回天魄门的宝藏乃是老门主遗志,我等曾不敢忘。”
文远骥打断他:“十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理由。”
葛宏丰不去理会他话里的嘲讽,企图先发制人:“还不是因为你太过无能,竟然让人明晃晃地从太白山上盗走藏宝图,如今此图下落不明,如若我们不来问一嘴,你岂不是又要不了了之?”
“十年前我就言明,苏明启穷尽半生都未能这桩找到所谓的宝藏,还为此丢了性命。教训不可谓不惨痛,若你们真的感念前门主,就不该再动寻宝的念头。”坐于上首的许淑平缓缓说道。
范宝林很是不满:“你虽是门主夫人,却也不能代表他老人家发言。十年前你不肯交出老门主留下的藏宝图,我们这才动起手来。新的藏宝图现世,就算你还想保守秘密,求个安稳,现在也不能够了。”
解立栋、解立梁两兄弟马上当起和事老:“是啊是啊,我们此来是真心实意地为了天魄门的体面和将来。如今另有一副藏宝图,还不幸落入他人之手,无论如何我们得想个对策,否则怎么对得起门主他老人家。”
“就是嘛,要是宝藏给别人找到,天魄门必然会成为江湖笑柄!你们不要脸,老门主在时那么多兄弟故旧全部要跟着下面子,这一桩干系,你担得起吗?!”卢金良也插了进来。
这些人虽然贪婪,但摆出的理由冠冕堂皇,文远骥身为苏明启的弟子和现任门主,即使不能复兴,也决不能拿天魄门的名声开玩笑。
“却是奇怪,数月一来,藏宝图一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还牵涉了人命官司,如果你们当真在意天魄门的荣辱,何以彼时默不作声?”文远骥目似寒冰,逼视着座中六人。
“还不是因为我们上了你的当!”葛宏丰斥道。
这话说得奇怪,文远骥根本摸不着头脑,问他此话何意?
“打开宝藏,藏宝图之外还须有圣女。”卢金良,“十年前圣女殒命,我们这才以为寻宝从此没有希望,谁知圣女的后人早就被你隐匿了起来。还说什么寻宝危险,教训惨痛,装出一副不在意宝藏的样子,莫不是准备独吞?!”
此言一出,文远骥、许淑平、江邵谦全部瞠目结舌,而坐在最末的江珺翊和贺新韵因不明所以也瞪大了眼睛。
“怎么?秘密被我说破,不敢承认?我既然敢当着你的面说出来,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你休想蒙骗我们。”
文远骥将牙齿咬了又咬,最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说事实是不是如此吧?”
“魏崧泽怂恿你来的?”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座上诸人均偷偷交换起了眼神,唯有葛宏丰泰然自若:“就算魏师弟对此真的感兴趣,凭着他老门主座下三弟子的身份,也过问得了!”
“那就是了?”
“我可没说,你不要血口喷人!”葛宏丰撂下这句不打自招的话,转而发问:“圣女关乎本门宝藏的命运,就不能是你文远骥的私物。我且问你,这些年来你可有按照规程好好养育圣女?”
文远骥愤怒到了极点,十年前碍于他们的身份,自己已然留下了他们的性命,时至今日他竟然还敢问出如此无理的问题!
葛宏丰见他铁了心不开口,便故意竖起眉毛厉声喝问:“祖训圣女不得练武,成年之前要以灵药喂养。你身为门主,此责履行可否到位?”
文远骥嘴巴紧闭,杀气腾腾地瞪视着他。
许淑平开言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们也不好再隐瞒。当年不说并非要将之据为己有,而是考虑到圣女年纪尚小,她的身份又干系重大,如果泄露出去引来觊觎宝藏之人,不知要引发多少祸患。即便到了今日,她也未满十八,按祖师爷流传下来的规矩,还不能开启宝藏。”
她语气温和,显然是不欲和他们起冲突,葛宏丰乐意承她的情,不再对着文远骥咄咄逼人,而是冲着她道:“门主夫人所言也有道理。只要你们不是故意欺骗同门,一切都好说。”
解立栋也马上道:“都是为了咱们天魄门考虑,大家都别动气,别动气。”
卢金良却还是一副审问的口气:“葛掌门的问题,你们还没有回答。”
仍是许淑平道:“圣女由我照料,你们大可以放心。”
“好,那就让我们见一见,好去去疑心。”占志高突然道。
另一边已经认命的文远骥也不再沉默:“你们说得好听,口口声声为了天魄门着想,说什么要继承师父遗志,谁知道你们实际上打得什么算盘?当年你们已经逼死了一个圣女,今日又想干什么?”
这一下问得六个人都哑口无言,趁着他们还在动脑筋想新的借口,文远骥继续道:“我既然做了这个门主,防范外敌自不必说,可也要当心内贼。”他边说边在面前六个人的脸上逡巡,似乎真能从面上看出他们的善恶。
卢金良尴尬大笑:“你把我们当什么人!我们在老门主麾下多年,何时有过私心?”
“你最好说的是真心话。”文远骥盯住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如今骑虎难下,文远骥已不能拒绝寻找藏宝图,上面这番话既是威胁,也是为了先尽力明确自己一方在这件事当中占据主导。如若后续真的寻到了藏宝图,也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不受制于人。
这之后双方便议定,文远骥一方出面寻找藏宝图,其他几方如有消息需告知天魄门。若寻回藏宝图,文远骥不得独吞,需和天魄门旧部商议,一起决定后续行动。
这个过程中,文远骥一直惜字如金,只在关键处说明可否,一切细节都由江邵谦出面发言。
门外,紫瑛等得着急,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紫璇则静静站着,低着头在想事情。更远处六人带来的子侄后辈或坐或立,也等的不耐烦了。天魄门各分堂赶来增援的门人则整整齐齐地围在后方,对着这些不速之客虎视眈眈。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议事堂的大门才缓缓开启,江邵谦引着六人出来,后面还跟着江珺翊。
葛宏丰走在最前面,抬眼便看到了紫瑛姐妹俩。他在紫瑛面前停住,像检查货物一般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紫瑛毫不示弱,一样用力地盯回去。他嘿嘿笑了几声,说着"有意思!有意思!"便迈步走开。后面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想多看紫瑛一眼,江珺翊走快一步挡在她身前,帮她摈去了不礼貌的目光。那些人虽然不满,却不敢再生事端。衣袖一甩,各自带齐属下,在江邵谦的"护送"下规规矩矩地下山了。
紫璇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走在前面的六人,暗暗将每一个人的样貌及文远骥所说的门派名号对应起来。直到人影消失,她才转身进了议事堂。
议事堂中,紫瑛已率先赶到,正急切地向文远骥发问:“爹,他们就是夺门之变时害死娘的那些人,对吗?”
文远骥不语,算是默认了。
“那为什么放走他们?!”
“他们上山来是有其他事情,并未做下不义之事。”文远骥声音疲惫,似乎并不想多说这件事。
“可他们杀了娘,怎么能轻易放过!”
“晗月自刎而死,他们并非故意要杀人。”许淑平突然开口,看得却是刚刚进来的紫璇。
“不可能!娘她怎么会……她为什么要……这样?”紫瑛难以置信,看向了文远骥。
文远骥别过头躲开她的眼睛,她就再次转向许淑平,希望她能回答自己的疑问。贺新韵的目光也一直没有离开过许淑平。
紫璇刚刚进门,闻言猛地止步。跟在他身后的珺翊也一并停了下来,和她一样惊讶。
空气仿佛凝滞,除了紫瑛,所有在场的人都被定住,都在等待。半晌,紫璇缓过神来,强忍住翻滚的情绪,走到文远骥面前,和紫瑛并肩:“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
一直试图回避的文远骥,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突然又把头垂下,内里似乎正激烈地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说出实情。
仍旧是许淑平开口,用平静的语调开始讲述:“十年前……还没过年,准确来说应该是九年前,葛宏丰他们几个伙同另外几个江湖人攻上了天魄门,想从我这里打听苏明启留下的藏宝图,开掘宝藏。远骥被人偷袭,先受了伤,敌人便趁机劫持了晗月来威胁我们。未免我们为难,晗月便撞在了敌人的刀刃上,用自己的性命化解了天魄门的危局。”
一旁沉默听着的文远骥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淑平一眼,捏紧的拳头稍稍放松。
“又是藏宝图。那东西就那么重要,连我娘的命都比不上?”紫璇言语冷峻,像是在质问对面的文远骥和许淑平。
“我从未这样想过,从始至终,晗月的命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文远骥毫不犹豫地答道。
“是吗?那为什么不交出那副图,换我娘一命?”
许淑平叹息一声,道:“不是我不肯,而是我手中根本就没有那副藏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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