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重归寂静，只有残存的蜡油气味证明着方才那场不见刀光的交锋。青黛仍有些后怕，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小姐，她们这次没得手，会不会又想别的法子？"
"短时间内不会。"苏清月将那张带着蜡痕的经页仔细抚平，"经书是她们的幌子，如今这幌子差点反噬自身，她们总要消停几日。"
她走到气窗下，仰头望向那片被木条分割的天空。连续数日的阴雪终于停了，几缕稀薄的阳光试探着穿过云层，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微弱的光明让她想起实验室里培养皿边缘透出的微光——再恶劣的环境，也总有破局的契机。
"青黛，把昨日送来的馒头掰碎些。"苏清月忽然转身，目光落在佛堂角落的几处霉斑上，"我们该做些准备了。"
青黛虽不解，仍依言将干硬的馒头掰成指甲盖大小的碎块。只见苏清月将这些碎块仔细撒在佛堂各处隐蔽角落，又拆开两个最破旧的蒲团，将里头的干草絮均匀铺在撒过馒头屑的地方。
"小姐这是要捉老鼠吗？"青黛恍然大悟。
"不仅要捉，还要请它们帮个忙。"苏清月唇角微扬。在现代实验室里，她最擅长的就是利用生物特性解决问题。这些在佛堂里繁衍多年的鼠辈，此刻成了她破局的关键棋子。
三日后清晨，当送饭的丫鬟推开佛堂门时，险些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打翻食盒——十几只灰毛老鼠正在经书堆旁窜动，被惊扰后慌不择路地撞翻了砚台，墨汁泼洒在经书上，鼠爪印与墨痕交织成狼藉一片。
"啊！经书！"丫鬟失声惊呼。
苏清月适时地从佛像后转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无奈："昨夜就这样了，许是饿极了的鼠群把经书当成了磨牙的物件。"
消息传到王氏耳中时，这位向来端庄的主母险些捏碎茶盏。她亲自带着人赶到佛堂，看见被鼠群糟蹋的经书，脸色铁青。尤其当苏清月捧着唯一完好的一套经书呈上时，那句"女儿幸不辱命，保住了祖母最珍爱的《金刚经》"更像是一记软钉，扎得她心口发闷。
"既是鼠患，便怨不得你。"王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目光扫过苏清月单薄的衣衫，忽然笑道："既然佛堂不清净，便回你院里去吧。正巧过几日府里要制备驱虫香囊，你既闲着，就帮着做些。"
这看似宽厚的决定，实则是新的刁难。制备香囊需采集大量草药，如今深冬时节，府内存药早已分发完毕，若要完成任务，唯有——
"母亲明鉴，"苏清月垂眸应答，"女儿需要去库房领些艾草、丁香、藿香..."
"库房近日清点，不便支取。"王氏慢条斯理地打断，"我记得你院后那片野地倒长着些草药，自己采摘便是。三日内交三百个香囊上来。"
青黛倒吸一口凉气。寒冬腊月在外采药已是不易，三百个香囊更是绝非两人能完成的量。这分明是要将她们逼上绝路。
待王氏离去，青黛急得团团转："小姐，这怎么可能完成？"
"怎么不能？"苏清月弯腰从墙角摘下一株干枯的草叶，在指尖轻轻捻动，"你看，这是益母草，虽已干枯，药性犹存。"她又指向佛堂檐下，"那是去年留下的艾草残株。"
接下来的三日，成了相府众人津津乐道的奇景。
苏清月带着青黛穿梭在相府最荒僻的角落，积雪覆盖的枯草丛中，破败院墙的砖缝里，甚至厨余堆肥的边缘，都能找到可用的药材。她教青黛辨认薄荷残留的根茎，收集松针代替柏叶，将橘皮烘干碾碎充作陈皮。
"小姐，您怎么认得这么多草药？"青黛看着箩筐里越来越多的材料，眼睛发亮。
"万物皆可为药。"苏清月将一捧干枯的蒲公英放进筐里，"关键是要知道它们的特性。"
最让青黛称奇的是制作过程。苏清月将收集来的材料分类处理，有的需要阴干，有的需要炒制，还有些要用水汽熏蒸。她甚至改良了香囊配方，加入了些许花椒与肉桂，使得香气更具层次。
"驱虫防疫不能只靠香气，"她边缝制香囊边解释，"还要考虑药材的挥发特性。艾草驱蚊，丁香抑菌，藿香化湿，薄荷醒脑...我们要做的是功能性香囊，不是绣花枕头。"
当三百个药香扑鼻的香囊整齐摆在王氏面前时，这位主母第一次失态地打翻了茶盏。她难以置信地拿起一个香囊细闻——清冽药香中带着暖意，竟比往年采买的成品更胜一筹。
"你从哪里得来的药材？"王氏厉声质问。
"回母亲，"苏清月不卑不亢，"皆是女儿在府中废弃之地采集。有些是往年遗落的种子所长，有些是野外常见的药草。"
恰在此时，管家来报：因这批香囊用料特殊，不仅府中下人争相求取，连过往的客人都询问何处可以采买。
王氏盯着苏清月平静的面容，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这个庶女落水后展现出的能力，早已超出内宅女子的范畴。她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孤女，而是带着某种未知威胁的存在。
"看来佛堂确实委屈你了。"王氏勉强维持着体面，"既然香囊做得不错，日后府里此类事务便交由你打理。"
走出主院时，青黛兴奋得脸颊通红："小姐，我们成功了！"
苏清月回头望了眼威严的主院，轻轻摇头："这才是刚开始。"
她握紧袖中暗自留下的几个香囊，其中特别添加的几味安神药材，是她为自己和青黛准备的。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宅里，她们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暮色渐浓，苏清月将一枚香囊挂在床头。草药的清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如同在这黑暗里悄然布下的第一道防线。她想起现代实验室里那些精心调配的药剂，如今在这古老时空里，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香囊，正在成为她织就的第一张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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