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妄最开始的时候总是不说话。
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培养箱,看着细胞长成型,成为个体,长出雏形。
第三年的时候他拎了一瓶酒,在那个“人”面前盘腿坐下,拿出打火机,翻出一个小蛋糕,点燃蜡烛。
“人”浸泡在培养液里,蜷缩面对着他,腹脐血肉连接到机器,姜妄举杯示意,放在地上,吹灭蜡烛,找出一把精工的匕首。
他划破自己手腕,面不改色,由管接口通过腹脐灌入“人”的身体,一点一点通过血管蔓延,由主动静脉,到毛细血管,到组织肌肉。
他身体如今健康,皮肤弹性好,唇色红润,头发光泽,体重正常,他眼睛雾沉沉。
他为今天做了很久的准备。
很久,他看到“人”浑身脉络都浮现他的红色,由浅表到深处,由皮肤到骨骼,终于笑了出来。
他停住挤压血管的动作,将滑落的液体滴进杯中,举杯一饮而尽。
他一觉睡了很久,久到晁起打到归孑转移后的大本营,毁了归孑一半中枢,也失去一条手臂,表皮伤口都快长好,醒来马上被阴沉着脸用仅剩的一只手掐住他脖子草。
他兴致缺缺,只是痴迷地看着晁起的眼睛,流下泪来,笑着说:你看。
他指尖够着晁起失去手臂的肩膀,接触的瞬间亮起温暖的白光。
他给晁起重新塑造了一条手臂。
晁起却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他晃动的视线里只是天花板,他空茫一阵,终究还是抱紧晁起,感受他的体温。
三年了,那场浩劫发生后,姜妄再也没有感受到姜池。
醒来后他比以往更忙碌。
他开始全力对抗归孑,实际也没费什么精力,归孑在看到他之后不知为什么整个机器都停滞住了,祂把一把水刀塞到姜妄手里,自己撞上去,虚虚拢住他,化成一滩液体。
但他一直在受伤,最濒死的一次是从山上跌落,几乎粉身碎骨,晁起找不到他,他独自在山间躺了三天,意识不太清晰,但第三天完好无损地爬起来。
他发现他好像永生。
他头发花白了一半,晁起看到本是一头乌发,到白发慢慢变多,最终还是将他锁到一间暗室里。
这让他痛苦。
晁起最后来的那天比被关起来的他更像一个疯子,他在他面前饮弹自尽。
姜妄昏了过去。
浩瀚的意识间,他仿佛看到整个宇宙,又好像只是看他自己。
有什么东西离开了。
他醒来,用尽天赋想让晁起重新恢复呼吸。
失明的那一瞬间,他感到有个带着潮湿水汽的人从身后靠过来,小心翼翼地拥住他。
晁起早就死了。
比治愈更在前觉醒的是控制。
姜妄尝试自救,可他失败了。
说不清晁起到底是不是保留了些自我意识,可他也失败了。
意识到这些的一瞬间,姜妄阖上了眼。
崩溃的最后,他被姜池救了起来。
他们踏上旅程。
路过山川河海,路过沙漠孤烟。
他们踏上高原,最后在江的起源,白发的青年下巴从冲锋衣里抬起,目光无法聚集,空空茫茫。
他问:你是真实存在吗?
姜池颤抖着握着他的手,跪在地上,将他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回道:当然,我当然是真实存在的,你感受一下我。
姜妄仔细摸过他的脸,落下泪来,好久,说:我累了。
姜池说好。
姜妄后仰跃进滚滚逝水。
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姜池从无边黑暗中睁开眼,接收到这具拥有姜妄血肉的身体的记忆,痛苦到干呕,一无反顾跟着跳下去。
姜池背着姜妄走了很久。
姜妄看起来好像睡着了。
来的时候他们开着车,回程是走着。
人们为了尊敬为姜妄立了一块雕像,姜池背着姜妄,一步一伏跪拜回去。
跪拜到雕像脚下的时候姜池已经从十八岁的身体成为三十岁。
他似有所感,将姜妄放在雕像下,向姜妄叩首。
他回到灾难发生之前,在他们的秘密基地,两个垃圾桶之间,逸散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好在过去的姜妄向他走来。
再回去时,姜妄白发苍苍,睁开双眼,无声看他。
给未来一个好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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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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