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他就是故意的

轻松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十天后的辰时,尹守、于夫人以及一众子弟纷纷归来,紧跟在父母身后的尹涑显得十分意气风发,他手里有一把黑银色的佩剑,佩剑上有波涛的纹路样式,剑鞘上用篆书刻上了“南乡子”三个字。

实际上,修仙之人也并非所有人都用剑来战斗,但仙家姵戴佩剑被视为一种礼仪,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更不能不带在身上,不然就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一众先生、教头、和弟子都在外面等候,尹守落到地面上,他的佩剑兀自回到了剑鞘之中。

“副掌门,一路辛苦了。”众人作揖道。

“门中一切可好?”尹守问道。

“一切安好。”

“那就好,这一次去炼骨堂十分顺利,诸位弟子都得到了不错的佩剑。且通知厨房,今晚摆宴,且好好庆贺一番。”尹守笑着说道。

“恭喜副掌门!”周围的一众纷纷作揖道贺。

而那些年龄稍小一些的子弟也兴致勃勃的去围观师兄们的佩剑,整个门派沉浸在一片其乐融融之中。

夜晚的时候,门中家仆们纷纷在尽飨堂内摆上了宴席,尹守与门中的先生教头等还有门派中的弟子纷纷齐坐一堂,觥筹交错,尹澈却是在这一大群人中左右寻找,却是没有找到尹灼的身影。

他没有来?尹澈有些担心的低下了头,他怀疑尹灼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今天有宴席,毕竟他在尹家是被所有人排挤的存在,这样的场合根本不会有人去招呼他吧?他现在是不是还一个人在惊萍阁里?尹澈思考着想偷偷的是不是该找人去叫他,但是尹守一定会不高兴的,尹澈又抬头看了看整个厅堂内,根本没有给尹灼安排位置。

也许,他们已经忘了尹家有这么一个人了吧,就像上一世自己的处境……想到这里,尹澈不由得悲从中来。

“阿澈,你怎么了?”察觉到自己儿子的异样,于夫人关切的询问道。

“我很好,阿娘,”尹澈摇摇头,“近日温习功课,恐是有些疲累了。”

“阿涑。”这时,尹守认真的唤道。

“孩儿在。”尹涑应声。

“你已到了及笄之年,按照本门一贯的传统,本家子弟到了及笄之年可以开府立阁,你自然也不例外,”尹守不紧不慢的说道,“改日,你自己在尹家内挑选一处,我便命人为你建阁。”

尹涑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赶紧作揖:“谢父亲!”

独立建阁,意味着脱离了父母的庇护,也意味着自己可以独当一面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就在这时,忽然在尽飨堂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他一出现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个人自然就是尹灼,但是他身上没有穿尹家的白色制服,而是一身简单的粗麻布衣,他大踏步的走进了尽飨堂内,尹守见状惊怒万分:“你!”

尹守本来想斥责他穿着随意,不知礼数,谁知尹灼走上前后单膝跪下作揖笑着说道:“侄儿来迟了,请叔叔恕罪。”

厅堂内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吱声,也有人在小声的交头接耳,理论上讲尹灼是尹宁的养子,确实应该将尹守称呼为“叔叔”,但是这一声“叔叔”在众人听来着实是尴尬万分,连尹守自己,都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尹灼,为何此时才到?”尹守端正了一下坐姿,严肃问道。

“今日叔叔摆宴,侄儿见后厨内一众屠夫厨娘忙前忙后十分辛苦,因此前去搭了把手,故而来迟了,还请叔叔见谅。”尹灼恳切的回答道。

尹守面色铁青,却是一句也骂不出,想来平日里他就一直明里暗里的想将尹灼打压一番,派遣他去做些粗活杂活,以防这个家伙突生变故,因此现在他做这些根本就是无可厚非。

一边的尹涑听罢也是面色一阵复杂,紧跟着他突然说道:“你……你给后厨帮工?!”

“是……?”尹灼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托叔叔和师兄一直以来的鞭策,侄儿在尹家过得无比充实,几乎就是无活不干……”

“这、这饭菜你做的?!”尹涑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大喝一声,此话一出,堂上的一众弟子面色煞白,有许多人一瞬间丢掉了手里的筷子,还有人喷出了嘴里的饭菜。

尹灼脸上的疑惑又多了几分:“天可怜见,师兄弟们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妈呀!”许多弟子从凳子上跳将了起来,欲将衣服脱下但又羞于廉耻不敢动手,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只能在原地跳脚。

尹澈震惊的看这一场面,他切实的感受到了尹家的人对尹灼如避蛇蝎的程度,此情此景,他一下子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保持沉默,默默的低下了头。

尹守气愤的一拍桌子喝道:“尹灼!你这是在故意寻衅滋事?!”

“……”尹灼愣了一下,好像有点委屈。

他绝对是故意的。尹澈在心中默默的想到,尹灼怎的不知道他的师兄弟对他的看法,所以这一切都是他故意而为之,就是为了看师兄弟们如跳梁小丑般的模样。

“师兄。”这时,旁边席间的一位看起来是与尹守同辈的师弟仙长小声说道,“修仙之人本就不该做这些粗陋之事,若是掌门回府,恐不好交代。”

“副掌门。”一旁的严翰池严肃的说道,“在老夫看来这孩子生性善良,能体会民生之疾苦,才会对后厨的厨娘施以援手,若这也要惩罚的话,有点说不过去了。”

尹守抿了抿唇,他看了看堂下的尹灼道:“以后,后厨帮工与浣洗衣物这等事,你不用再做了!”

“遵命。”尹灼也没有反驳,直接应声,他四处看了看随后笑道,“看来叔叔没有给我留位置,既然如此,那侄儿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他站起身来转身快步的离开了尽飨堂。

讨厌的人走掉了,但是堂内的众弟子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想到这是尹灼做的,那可真是一口也吃不下。只有几个心比较大的师兄弟觉得食物扔了有些浪费,于是重新拿起筷子充当净坛使者清扫桌面。

这一场宴席就这样草草的结束了,在临走前,尹澈跟父母说自己想带些吃食回屋,父母同意以后,他便拿了几块酥饼以油纸包裹藏在袖子里,一道回了惊萍阁,他特意往正阁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正阁的灯早已熄灭了。

深夜,在父母与兄长都睡下以后,尹澈偷偷的爬了起来,揣着几块酥饼偷摸出了偏阁,然后一路踏着夜色与星辉来到了正阁,他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开着。

自从蓝夫人病逝,尹宁前去为蓝夫人守灵以后,正阁就只剩下尹灼一个人居住了,以至于这个屋子变得人迹罕至,根本没有什么生活气息。这个地方他很少来,对正阁的构造并不是很熟悉,只能胡乱的走,最后他忽然看到在一处厢房内,有荧荧的光晕晕染开来。

尹澈悄悄的凑过去,看到了盘腿坐在床榻上的背影,那光晕银白色的光晕就是由他身上发出来的。

“师兄,在修炼冥想?”尹澈决定不去打扰,他小心的把酥饼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准备悄悄的离开,而就在这时,忽然他察觉到旁边的荧光暗淡了下去,紧接着就传出了尹灼的声音:“做什么?”

“啊!”尹澈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打扰到师兄了吗?”

“你的话,没有关系。”尹灼转过身来坐在床沿上,“怎么想到给我送吃的?”

“师兄你没来参加宴席,是不是还没有用晚膳。”尹澈说着,突然感觉有点难过的低下了头,他脑海中浮现出了席间师兄弟们惊恐的模样,从而又联想到了自己的经历,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憋堵的厉害,一下子眼眶泛热。

“哎,怎么了,你哭什么?”尹灼被尹澈的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但是身边也没有手帕什么的,他只好走过去用袖子帮小孩擦擦眼泪。

“我就觉得……他们好过分……”尹澈虽然情绪有些激动,但是并没有说出自己过去的经历,同时埋怨自己怎么控制不住自己,竟然就这么哭了起来。

“……”尹灼无奈的看着这个抽抽涕涕的小家伙,“没关系啦。你没看见他们今天那幅见了鬼的样子吗?明明很好笑啊。”

“呜……”尹灼不说还好,一说尹澈更加没法控制自己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一样往下掉,因为他很清楚那种被周围的人排斥孤立的感受,那根本一点都不好笑。他心疼面前这个师兄,也心疼上一世的自己。

“哎,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尹灼把袖子都擦湿了都没能让尹澈停下来哭,最后无奈,他从旁边的盆栽里折了几条叶子,然后动手编出了一个小蜻蜓的样子,“好啦,这个送给你,不要哭了。”

尹澈一看,这是在拿哄小孩子的方法哄自己啊,不过现在自己确实是个小孩子罢了,他努力止住了哭,抽抽搭搭的拿过了小蜻蜓:“谢谢师兄。”

“不客气,你快回去吧。”尹灼笑着说道。

“师兄这是,哪里学的?”尹澈问道。

“以前遇见门里的尹秀师妹,是她教我的,”尹灼笑着说道,“好像那时候你刚满月吧,她当时在被其他门里的其他孩子欺负,我帮了一把,那个时候她教了我这个……”

尹澈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啦,谢谢你的酥饼,你把油纸拿走,不然会被你爹娘发现你给我送东西的,说不定还会以为是我偷的。”尹灼将酥饼放在了旁边的茶壶盘内,然后把油纸叠好还给尹澈,“你快回去吧。”

“嗯,”尹澈拿过油纸,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师兄的朋友,绝不让他和过去的自己一样,“那,师兄晚安。”

“嗯,晚安。”尹灼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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