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性好,算账的本事更是不在话下。
一桩桩一件件,从出明镜庵起,缨宁就开始欠债。
“你以为我天生就是菩萨心肠?”他压着她的背脊,贴耳道,“我不过看你可怜,像条没人要的狗。”
缨宁心脏仿佛被人攥紧。这明晃晃的羞辱令她一时间喘不过气来,浑身血都凉透了。
就是月七郎,也不曾这样说过。
她捏紧拳头,很快又被他捉住,一并压在了背上。
楚盈微笑道:“看你叼来的那些骨头,我真是没地方放,一时被你感动了,适才将你带了回来。”
“不然你以为你能进这道门?”
他甚至勉为其难地将她身边的阿猫阿狗都收留了。
缨宁咬着唇,失神地看着窗纸上模糊的一团阴翳,腕子被捏得生痛,他依旧不依不饶。
楚盈还在“算账”。
“你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今我要你嫁给我,你不愿意,该怎么办呢?这份恩情若是不能还清,缨缨,你就在这里给我当一辈子的奴婢罢。”
他说出的真话听起来既刺耳又恶心,缨宁不受控制,瘦弱的身体包裹着的那一颗心在不断颤抖。眼眶里泪在打转,她努力想要克制自己本能的反应,可出自本能,怎么都控制不了,叫他看在眼里,似乎又生出一丝别样的兴奋。
楚盈总算跟她“坦白”了,装了这么久,如今没有外人在,他比月七郎更甚。
缨宁缓缓扭过头,近在咫尺的距离,男人的唇就要贴到她的唇角了,她颤抖着开口道:“我能还得清。”
“你拿什么还?”
他声音极轻,像是笃定她的无能为力,忽然重重吻了下来。
灰蒙蒙的天,光线也是浑浊一片。
门外几个人听到一声短促的尖叫。
透过窗纸,但见门内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动静,纷纷噤声退下。
一门之隔,缨宁身体依旧还是扭曲着的。
楚盈嘴角带着一点血,口腔里都是腥味。
她微弱的反抗实在是不值一提,烛影缭乱,两个人影子纠缠得难分难舍。
水青的幔帐里,楚盈掐着她的下巴,看她眯着眼,乌发散乱的样子,忽然停下了动作。
她被吊得不上不下,一双妩媚的眼此刻分外多情。楚盈垂着眼帘,将这些尽收眼底,指腹擦过她湿漉漉的嘴角,末了,笑问道:“此刻要是月七郎,你也会这样吗?”
缨宁听着熟悉的字眼,缓缓抬起手来。
指尖点到了他眉心那点红痣上。
“你们两个人长得可真像。”
其实一点也不像,她故意的。
话音落下,缨宁的下巴被猛地抬起来,要被折断似的,鬓角汗湿的年轻男人愈发狠厉起来折磨她。
缨宁头晕目眩,这一下连他的脸也看不清了,只觉得无论是月七郎还是楚盈,都在剧烈的颠簸中变成了一个样子。
都怪她,把男人想的太好了。
她有些痛苦。
这一日过得很是漫长,缨宁最后昏了过去。
再醒来,大概是第二天了。
外面隐隐约约有爆竹的声音。
床上的少女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屋内温暖极了,帘帐挡着光,看起来昏昏沉沉的。她拍了拍脑袋,拖着沉重的身体,将头探出帐外。
这应该不是她的房间。
博山炉内燃着袅袅的荼蘼香,一旁的花几上,挂着几盏精致的兽灯,米白色垂地的幔帐被撩起一半,搭在了铜黄版面的折屏上,角落的穿衣镜里,映着她此刻颓废无力的样子。
苍白的脸上,眼睛是红肿的,唇也是红肿的,脖子上有星星点点的印记,被他吻过,咬过……
缨宁捂着肚子,想起了一件事情,忙下来穿衣裳。
她的衣裳也是备好的,穿在身上无比合身。
缨宁不敢多想,皱着眉,将那门推开,匆匆就要去厨房里头找翠翠。
只是还没出这一道门,那外头几个丫鬟全部上前拦住她,口里道:“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
披头散发的少女像个无头苍蝇,闯不出去,不断在门附近踱步。外面天气寒冷,她的脸颊很快就冻红了,等到天上落小雪,几个丫鬟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这才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有救兵来了。
缨宁看着渐行渐近的人影,见不是楚盈,当下又憋了一口气往外冲。
可是——
她明明冲到了男人的身侧,转眼间又被他一手拽着甩了回去。
见她摇摇欲倒,好心的男人把她抱住,当着众多眼睛,怒道:“都傻站着干什么!”
他避嫌一般将人再推开,朝几个丫鬟训道:“你们就是这样看人的?大冷天由着她一个人吹冷风,等会她要是病倒了,你们统统回家去!”
头顶上落下一只鹰隼,缨宁扶着额头,对上兽类锐利的目光。
一抹极艳的红色占据了她一半的视野。
何凝之袖手站在雪中,漫天的雪光,男人容色盛极。
他面无表情对着她,审视一般,末了,开口道:“要我请你回去吗?”
缨宁眼睫上都沾了雪,瑟瑟发抖,也不言语,视线在他与那只鹰之间来回徘徊。
何凝之看她像冻傻了一样,皱眉喝道:“把她拖回去!”
几个丫鬟手忙脚乱上前,见动作太粗暴,何凝之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人的?”
几个丫鬟结结巴巴解释着,何凝之不耐烦听。
“平日不拿你们当丫鬟,你们还以为自己是小姐?”
这话说得有些难听,说起来缨宁也是丫鬟身份,如今攀上了高枝,身份竟就尊贵起来。
那几个丫鬟把她拖回去,看似轻柔,实则又狠狠掼在了床上,只因被褥太软,看不出什么。
缨宁头晕眼花,安分了片刻。
大门敞开着,冷气灌进来,何凝之远远看着她,伸手问身后的锦心讨来食盒。
他此番是专程给她送饭菜的。
缨宁算起来也有一日没吃过饭,这会儿嗅到香气,渐渐回了神,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撑起身子,何凝之冷眼看着她,放下食盒就走。
屋内再一次恢复安静。
缨宁已经吹了好一会儿冷风,如今冷静下来,她先收拾好自己,等填饱了肚子,方才静静思考起接下来的打算。
她原想跟楚盈坦白,不料招来了这样的后果,显然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楚盈既然把她当做一条狗,她又怎能再将他放回原来的位置呢?
缨宁拍了拍脑袋,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低头看自己的手。
她像是什么东西都抓不住。
还一厢情愿以为船到桥头自然直。
当初从月府出来,到明镜庵,从明镜庵出来,又到红蓼别院,怎么一直就走不出去?
缨宁想不通,以至于越想头越痛。
哪个男人都能来欺负她,都能来羞辱她,她凭什么要受这样的欺负。
她哭了一夜,眼睛疼得厉害,如今心里也酸涩得要炸开了。要是翠翠就在跟前就好。
缨宁抹了抹眼泪,把空了的饭菜重新装回食盒里,屋里来来回回踱步。
既怕见到楚盈回来,又怕见不到他。
他果然不缺钱,养自己一个闲人绰绰有余,不过,他要是长久关着自己——想必也总有腻烦的一天。
缨宁深吸了口气,强压下那股沮丧,将窗户推开。
冬日天黑得快,丫鬟将食盒换了一回,外面就要点灯了,透过窗户,黑暗里星星点点的灯像是将熄的火苗,风里烧着,怎么都烧不穿浓厚的夜幕。
楚盈直到半夜才推开房门。
缨宁坐在角落里,听到响动,睡意全无,如临大敌,猛地抬起头来。
楚盈先到床前,见床上没人,慢慢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她看到他嘴角微微扬起,眼里却无一点笑意,冷冷的对着自己。
“你愣在那里做什么?”楚盈道,“要做什么还要我来教你吗?”
缨宁上前替他解衣,低头道:“我要报恩。”
楚盈点着她的脑袋,笑了一声:“现在我不想娶你了。”
“你给我做妾罢。”
缨宁像是没有脾气,点了点头:“好。”
这样的乖顺,简直不像昨晚上的那个人,楚盈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缨缨原来是个贱骨头。”
“以前是我对你太好了,放心,等哪一天我不喜欢你了,你就跟着那个死丫头一起滚。”
缨宁连连点头。
她眨着眼,明明已经做足了准备,可听着男人刺耳的话,这会儿还是有些酸楚从喉咙里往上爬,让人根本说不出话。
不过翠翠那里——
“你不要为难翠翠。”
“我为难她做什么?我只为难你一个。”楚盈低下头,捏着她的耳朵,温热的吐息落在耳畔,让她差点缩成一团滚到地上。
她这副可怜的样子像是可以让人为所欲为。
如今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楚盈抓着她,一面扯她的衣裳,一面在昨夜里留下的痕迹上烙下新的印记。
“过几日有一场宴席,你跟我一道赴宴。”
缨宁刚想摇头,就听到他在耳边道:“别不识抬举。”
缨宁于是点点头,楚盈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低头吻去那些泪水,她颤动的眼睫反复扫过他的唇,水越来越多。
灯烧尽了,天还不曾亮。
缨宁反反复复陷在这样的黑暗里,直到节要过完,楚盈放她出去赴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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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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