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藏青色领带

周野把车停进地下车库时,手表指针刚指向六点十五。他解开西装袖口的袖扣,挽到小臂,露出内侧淡粉色的旧疤——那是十年前搬钢筋时划的,现在被定制衬衫衬得像道褪色的虹。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他的影子:深灰西装笔挺,领带是周迟去年送的藏青色,和金融系校徽一个色。

厨房飘来糖醋排骨的甜香时,周迟正窝在客厅懒人沙发里敲电脑。他穿着周野买的燕麦色开衫,下摆沾着食堂的油点,后颈碎发翘得像团小毛球——和高中时熬夜写作业的模样分毫不差。“哥,我论文数据又错了。”他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乱飞,“老师说下周要交开题报告,我连文献综述都没写完。”

周野把公文包搁在玄关柜上,玻璃台面映出包角的鳄鱼纹——是公司成立三周年时客户送的,他没舍得用,今天特意背回来。他系上米白围裙(周迟在宜家挑的,印着“厨神哥哥”),翻炒排骨的锅铲碰出脆响:“上周不是说找了个研二的学姐帮忙?”“那学姐去上海实习了。”周迟踢掉拖鞋,光脚踩在羊毛地毯上,“不过…我们班有个男生说可以帮我改格式,他是学统计的。”

排骨的焦香突然浓了些。周野关小火,转身时看见周迟正咬着笔杆看电脑,眼尾的泪痣在暖光下泛着淡粉——和十七岁在工地棚屋写作业时,被灯泡映红的模样一模一样。他扯了扯领带,喉结动了动:“哪个男生?叫什么?”“陈默。”周迟头也没抬,“戴黑框眼镜,总穿深灰卫衣,你上次来接我时见过的。”

周野把排骨盛进蓝边白瓷盘——这套餐具是搬家时周迟挑的,说“新家要有新盘子”。他端着盘子往餐桌走,路过沙发时瞥了眼电脑屏幕:Word文档里密密麻麻的数字,旁边贴着便利贴,字迹是周迟特有的圆滚滚的字体。“陈默住几栋?”他把排骨搁在周迟常坐的位置,“下次他来改论文,让他带份资料,我公司刚接了金融大厦的装修项目,正好用得上。”

周迟终于抬头,眼睛亮得像小时候拿到新书包:“哥你说真的?那我明天就跟他说!”他伸手去夹排骨,指尖沾了糖醋汁,在桌布上点出个小圆点——和六岁时用红蜡笔在棚屋墙上画的太阳,形状分毫不差。周野抽了张纸巾替他擦手,指腹的老茧蹭过他掌心,和小时候怕他走丢,用绳子系住两人手腕时的触感,重叠得严丝合缝。

晚饭后周野窝在阳台抽烟。他望着楼下的景观池,锦鲤在水草间穿梭,和工地棚屋前的臭水沟截然不同。手机屏幕亮起,是公司群的消息:“周总,金融大厦的设计图改好了。”他划掉消息,摸出兜里的润喉糖——包装纸是周迟上周买的,印着“给哥哥的甜”。

“哥,我去洗澡了!”周迟的声音从浴室传来,混着水流声。周野掐灭烟头,转身时看见客厅茶几上摊开的论文,便利贴最上面写着:“陈默说周三下午有空,哥哥记得留门。”他弯腰整理散落的资料,指腹碰到周迟的钢笔,金属笔帽上刻着“周迟 2023”——是他二十岁生日时送的。

夜风掀起纱帘,吹得论文页哗哗响。周野望着浴室透出的暖光,突然笑了。他想起十七年前在工地棚屋,周迟举着报纸折的飞机说“哥哥造的飞机最厉害”;想起七年前在旧楼道,他攥着周迟的手腕说“只能是我”;现在他摸着西装内袋里的工牌——那是公司成立时自己设计的,钢印上刻着“周野野迟装修 2020”。

“哥!”周迟裹着浴巾冲出来,发梢滴着水,在地板上踩出小水洼,“我吹风机坏了,借你的用用?”周野应了声,去卧室拿吹风机。路过玄关时,他瞥见鞋柜最上层的玻璃弹珠——蓝莹莹的,是周迟高中时同学送的,现在和他藏了十七年的旧弹珠并排躺着。

吹风机的热风掀起周迟的碎发时,周野突然说:“陈默要是敢欺负你…”“哥~”周迟笑着躲,后颈蹭过他下巴,“他连我手都没碰过。”周野没接话,只是把吹风机调得更暖些,看弟弟的耳尖慢慢红起来——和小时候偷舔糖葫芦的模样,分毫不差。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周野腕间的手表上。他望着镜子里并排的两个影子,突然觉得,有些怕,早就随着水泥灰洗掉了;有些占有,早就变成了…想替他挡风的念头。就像现在,他举着吹风机,看周迟的发梢在风里翘起,软得像团棉花——这团棉花,他护了二十年,以后,还要护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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