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臭嘴姑娘总算脱离险境,送走大夫,溪鹤也没了睡意,干脆去厨房熬粥,刚抓出咸菜打算切好,文景宣突然出现在窗边。
高大身影挡着微弱亮光,语气依旧淡淡:“多谢弟妹。”
“要谢谢大夫去,人是他救的。”溪鹤猛剁咸菜,汁水乱飞,窗前人也沾了不少,任谁都能瞧出她的不喜。
偏偏有人上赶着找事,一手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取过菜刀,温柔得很:“夫人,我来吧!”
文渊周刀工极好,切菜装盘,调料拌菜,每个动作都很熟练,很是好看。
可溪鹤不再欣赏,只觉寒凉,骗人已不可原谅,杀人也这么随意,我和瑾娘的性命,居然就捏在这些人手中。
文渊周身上的木香愈发浓烈,那蓬勃的生机与昨日的血腥形成鲜明对比,一句话便夺了别人一只手,这罪恶,却还落在她和瑾娘身上。
如今,瑾娘对她们有用,可若是无用,若是挡了他们的路,也会是这般下场吗?还是,比这还惨?他的柔情蜜意,又是为何?我怎能把一辈子压在虚情假意之人身上。
她的沉默,让文渊周不安,他多月的经营,一朝皆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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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变一夜之间,大雪纷飞,崇礼王以宦官乱政为由发起宫变,旧帝入陵,新帝登位。
赵宗瑾也到了离去的时候。
城外桃林渡,冬风啸野。
“瑾娘,谁都不要信,包括我的来信。”溪鹤哽咽难受,指尖死死攥住她的衣袖,不愿松手。
赵宗瑾抱住溪鹤,低声安慰:“傻鸟,你放心,玉鹤行毕竟是我们多年经营,他们还不能插手,我不是孤军独往。”
一旁的黑衣人上前催促:“赵主事,车马已备好,该走了。”
溪鹤舍不得,可终究放开紧握的手,所有情感化作一句:“赵宗瑾,我会想你的,你一定要找到我。”
赵宗瑾抬手将她的碎发理去耳后,笑得温柔:“溪鹤,我一定会平安归来,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找到你。”
二人相视无言,终究谁也不忍看对方离去的背影,默契地共同转身,分离,便在此刻。
溪鹤的十年相伴,赵宗瑾的三十载光阴,却抵不过权利的玩弄,重逢之日又在何时?而或许,此生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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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
刚回到小院,便听见熟悉声音唤她,抬眸望去,一道白色身影站在院门静待。
“次卿。”
溪鹤飞奔撞入房次卿怀里,再也抑制不住的大哭,泪水鼻涕全埋在他胸间,喉间鼓动带着心跳快要从嘴中跃出,耳边轰鸣冲破耳膜,她什么都听不见,泪眼朦胧。
“鹤,我在,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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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鹤的木工房。
“鹤,来天曜府吧!”房次卿邀道。
溪鹤缩在木椅上愣神,闻言反应一会儿,直接拒绝:“不要,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会的。”房次卿摸出一份诏书递给她:“看。”
溪鹤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打开诏书,喜笑道:“大神官!次卿,你升官了!”
大悲大喜,就在一瞬之间,脑中疼痛刺穿她的身躯,整个人失力摔落。
房次卿接住她,搀扶着她去院中走走。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快就升任大神官?”溪鹤疑惑。
房次卿慢慢说道:“新帝不是好皇帝,纵情声色,体虚身弱,我为他调理,他想要炼长生药,只有我能帮助他。”
“可怎么会有长生药?人都会死的。”溪鹤说到死,声音愈发落寞。
房次卿扶着她坐在院中小潭旁,替她揉头上穴位,答道:“长生药,不过是虚妄,皇帝既喜,我便如他愿,除了我,也无其他人。”
溪鹤揉弄发疼的胸口,带着鼻音哼道:“横竖他还活着,谁敢说你的药无用,要是有人说,你就骂他们咒皇帝早死。”
“他要是死了,更好,新帝登基,你也是功臣。”
房次卿嘴角微微一笑,可又突然伤感,蹲下小声道:“鹤,长生药的药引,你知道的。”
“没想到啊!还有这种用处,我家先祖挺厉害的。”
她手指搭在房次卿肩头,靠拢他小声说道:“这是我们的秘密,我相信你。”
房次卿缓缓颔首,二人拉开距离,他继续给她讲深宫迷辛,不可告人的隐晦和暗处秘密,但这些事从他口中说出,更像是可通告天下的召令。
冬林稀疏,文渊周隔着层层枯叶,怨愤地看着姿态亲昵的纠缠身影,指节攥得发白,面容隐在斑驳的光影里,晦暗难辨,长睫低垂,掩住眸中近乎疯魔的怒意。
咬牙切齿:“文渊周!文渊周怎能动怒,她该不喜的。”
倏然转身,推开门扉,溪文一鼓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滚出来。
而另一边,溪鹤撑脸笑道:“真的吗?原来皇帝也没那么高高在上,我要告诉瑾娘,她一定——”
突然卡壳,悲伤又袭来,忧心道:“也不知瑾娘怎么样了?土匪盗贼,哪儿都不安生,他们能保护好她吗?”
房次卿正不知如何安慰,溪文一跃射到房次卿肩,踩着他的肩头,圆滚滚地落入溪鹤怀里。
“溪文一,你怎么跑出来了。”她狂挠小狗脖子,文一鼓着圆溜溜的眼睛,什么也不懂,只知舔舐她的掌心,撒娇作怪,逗她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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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鹤揣着溪文一,与房次卿在饭馆用过晚膳,又送他回天曜府,直至天色暗淡,才缓步归家。
然而站在院门前,望着那熟悉的屋宅,却迟迟不愿迈入。
瑾娘初见文景宣的神态变化,对他的恭敬态度,臭嘴姑娘对他的称呼,他必定是幕后主事之人,而文渊周,偏偏是他的亲近的堂弟。
文渊周,这个大骗子,强劲的骨骼肌肉,床上掌控姿态,不合时宜的交际应酬,不让她看的身躯,夜夜外出、行踪沉迷……怎么可能是普通落魄公子。
可他偏偏装得无辜,日日柔情似水,夜夜软语哄她,若说这都是为了控制瑾娘,根本没必要做到这般,他到底为何这样做……
“为什么要在意他骗我,明明一开始就知道的。”
天色黑尽,溪鹤在院门外伫立良久,怎么也算不明白脑里的糊涂账。
“美色惑我啊!过一天算一天也这么难!”
“罢了,罢了,不要再想了,直接问他吧!”
推门入院,院内寂静无声,屋内无光,似乎无人,刚合上房间木门,身后便贴上一人,将她整个人掩在暗色。
“夫人……”极为委屈。
溪鹤眉头瞬间紧蹙,用力挣扎却被轻易制住,没几下,便被压倒在软榻。
“混蛋骗子!”一口咬住他的肩,狠狠发气,双脚猛踹在他胸口,将人直接踹落下榻。
“你总是躲我。”他跪在榻边闷闷说道:“住到赵府也不归家,我很想你。”
不安分的手滑到她的脚踝,惹得她又一脚踹向他的肩:“别摸我,脏死了,恶心。”
此言直戳他心底,身姿骤然凝滞,屋内寂静无声,连门外溪文一的呜咽声都无比清晰。
一声轻叹后,他起身点燃房中烛火,几处火光辉映,屋内顿时明亮。
溪鹤这才看清他的模样,清冷仙姿皆无,脸颊泛着病态红意,墨发凌乱,双眸潮湿直愣愣地盯着她,好像她才是那个骗人无情的混蛋玩意。
“溪鹤。”他突然逼近,强势扣住她的手,带着她褪去自己的外袍,内里,又是一层薄纱里衣,隐隐约约透露肌肤轮廓。
可他今日却未停止,引她剥去最后一件遮挡。
溪鹤瞳孔骤缩,被迫抚摸他的躯体,红斑白痕遍布腹部肩头,心头最为恐怖,一处暗红烂肉伤口,随着胸腔激烈鼓动,鲜血丝丝渗出。
好像是她刚才踹的地方……
他声音低了几分:“一把长枪贯入此处,只差几分便夺了我的性命。”
“药,是用在此处吗?”她指尖微颤,悬在半空不敢触碰。
文渊周总能拿捏她,忽然抓住她手腕按在伤处,掌下湿意惊得她倒吸凉气,又听他口吐大逆不道之言:“夫人,我从前便是南方反贼的一员。”
“啊!”他在说什么?
“兄长确实算得上是主事人,做事向来狠辣果决。”他恰到好处的示弱:“可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头领,为护他不幸受伤,成为一个废人。”
溪鹤不知话中真假,可他若有意欺骗她,无论怎么问也不会有结果,不过是一重谎言叠着另一重谎言。
他忽然伏在她肩头,野木香混着血腥气将她包裹:“夫人,南方水患连年,匪寇横行乡里,百姓流离失所,我见不得这些恶事,才加入起义军,谁知反而伤了自己,我这一辈子,只能靠着你养我。”
这话正戳中她心坎,她最敬佩的便是能为穷苦百姓出头之人,想到方才踢他那两脚,愧疚道:“对不起,我不该踢你。”
手指轻轻揉弄伤口,指尖摩挲惊得他低喘。
他趁机将人搂紧:“我回天都,便是为了养伤,从今以后,我只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夫君,你不要怕我,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家……家人?”溪鹤又落入示弱者的陷阱,她的家没了,她又一个家也没了,她的新家,也要没了吗?
他嘴角微微一笑,又抛出新饵:“赵宗瑾此去,便是为南方起义军首领——昭明义主做事,我已拜托兄长和好友,他们必定会护好她。”
“是……是吗?那我……应该谢你?”溪鹤没想到,瑾娘原来是去为反贼做事,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还是把我当成孩子。
见她神色松动,他乘胜追击:“我每月都会与兄长通信,告知他天都近况,每月信使来时,都会捎带赵宗瑾的家书。”
“当真。”溪鹤瞬间喜悦,什么脾气也没了。
见她欢喜,薄唇蹭着她耳垂低笑,继续上猛药:“其实……我早就认识你。”
溪鹤果然上钩:“什么时候?”
他又是一副愧疚模样:“我曾是义主派来监视你和赵宗瑾的暗卫,只是我不能暴露身份,你不知道,那时我便很喜爱你。”
此言才是真正吓到溪鹤:“你偷窥我?”
他将她整个人揉入怀中,伤口贴着她的柔软肌肤,粗声泣语:“我也不愿的,可我只能听主人的命令行事,所以回天都后,能娶你,是我所愿。”
溪鹤不知该打还是该骂,怎么这么膈应,可又想着,原来他了解我,怪不得会说爱我。
瑾娘说的没错,我还真是被美色迷惑的糊涂蛋,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还在信他的胡话?
文渊周深知此刻绝不能让她深思,当她被吻得眩晕,也不能分心去想其中的弯弯绕绕。
溪鹤脑袋乱甩,抵着他的肩,急声道:“不要命了,真想当色鬼?”
“无事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急声道:“不要拒绝我。”
溪鹤哪敢拒绝,生怕自己又捶到他的伤口,不小心弄死他,那得多可惜!她成了寡妇倒不要紧,就怕他的杀人狂兄长要她偿命,命这么宝贵,怎么能让人随意拿去……
她思绪乱飞,可文渊周却好像真的要她命,狂风乱雨,实在让人难以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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