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我绑到这里,秦时知道吗?”谢慕身上带着伤,眼皮都没抬,问身旁站着的官吏。
还是在大理寺,竟然会被绑在羁押室。
那官吏倒像是个生面孔,一问三不知,只是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这是铁证如山了,你们家主子做事这么有底气?”谢慕没好气哼了一声。
对方仍然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谢慕自觉不再问了,闭眼歇息。昨夜打斗之后,没想到对面的人玩阴的,直接在书架里设置了十枚触发机关,抹着软骨散。
“少卿,久仰大名。”外面乐呵呵进来一个捋着胡子的人,在黑暗中面容不清。
谢慕很确信自己不认识他,没接话。
对方叹了一声气,貌似无奈:“信,你烧了?可惜是我亲笔写的,一到京城,首先就想到你了,你却这么不领情。”
原来是杨节义。
谢慕轻笑了一声:“您堂堂甘州刺史,做什么不好,非得跟常家那东西勾结在一起,擅自绑架朝廷命官,倒也中气十足。”
“朝廷命官?马上就不是了!鄙人只是擅自替圣上作这主张了,你们谢氏,盘根错节近百年,贩卖私盐,勾结地方官府,侵占朝廷地税和户税,和江湖那几家纠缠不清。桩桩件件,可都是坐实的证据!”说着他鼓掌大笑,胜券在握一般,从黑暗中向前走几步,露出一张经年风霜,却豪迈自信的脸。
“哪来的证据?”谢慕追问,一脸惊讶,像是十分难以置信,“你说你一个四十好几的人,当这么大的官,不能稳重点。捕风捉影,空穴来风的事……”
“倒是嘴硬!我看你明日对簿公堂,还有没有这样的硬气!”杨节义说着转身便离开了,袖子一甩,青蓝色的袍子隐没黑暗。
谢慕没说话,又闭上了眼睛。一旁的官吏重新锁上门,转身走了出去。
辰时的日光斜劈过柏木窗棂,将谢慕腕间铁环的影子钉在青砖地。
这处临时羁押室原是案牍库,四壁还残留着“元顺七年田亩册”的墨渍,北墙铁架挂满未归类的铜钥,最末一枚正随穿堂风轻晃----锁眼形制与他腰间鱼符暗合。
……
华年殿。
“怎么样了?”常明玉顾不上礼数,趁着四下无人,一把拉过小桃,“听说他过来了?有交代什么吗?”
一连串几个问题砸得小桃一阵恍惚,她清了清思路,回禀道:“常长史说让您宽心,杨家那位老爷子运筹帷幄,这次让杨节义过来,正是为了一举夺胜。”
这几天奚恒常来昭和宫,常明玉担心露出了什么马脚,不敢书信联系,只能让小桃自己悄悄溜出宫来回通风报信。
至于她如此放心小桃,自然是手上有他们一家人的命,她不会背叛自己。
“这就好,你再出去一趟……”她小声在小桃耳边交代,刚涂了胭脂的红唇点映着国色天香的面容,远处看像是两姐妹在窃窃私语,一片和谐生动的情景。
常盛倒是比常明玉还急。在羁押室房外等候一阵,看到杨节义出来,便一刻不停地跟在他身后:“好岳丈,我随您一同过去吧……”
“你?昨晚谁让你动手了,敢使唤我的人?他还戴着乌纱帽,谢氏还没倒,你就敢擅自对人出手!还得我替你收拾烂摊子!”杨节义立马从里面威慑时的豪言壮语,转变成了愤怒夹杂无奈的不满。
他只是给谢慕的心理施压,让人乱了阵脚,本来对他出手就不在自己计划之内。
越想越气:“你个蠢货,坏我们多少次好事!我告诉你,这次事不成,我们家小女跟你……”
“咱们这里铁证如山,他定然百口莫辩。咱们两大家哪个不比他们谢氏破落一族强,他也没个兄弟,这次定然孤立无援。”常盛赶忙求饶,那张微胖的脸立刻堆满了笑,自觉往杨节义身后挪了挪。
心里却在嘀咕着,谁想娶你们家那疯婆子了。
杨节义此番前来不容耽搁,昨夜给谢慕写了那纸信后,顺便给兵部尚书房砚飞书一封,朝廷中多有旧部与他联络。
他又回到四方馆的官舍,小心翼翼翻阅者带来的文书。
四方馆是尚书省下属机构,负责接待来京的地方官员和进行各种朝会、宴会的安排,虽说这里足够安全,但事关重大,他还是不放心。
日光被竹帘滤成青灰色,落在紫檀长案摊开的《谢氏漕运录》上。杨节义指尖划过册页,在“元顺九载七月丙申”处按下凹痕----那是谢家商队运送六百石官盐至剑于道的记录,此刻却被朱砂添注“私售”二字。
东侧墙面悬着暗棕色的舆图,三枚嵌羊脂玉的银钉刺入剑于道这个地方,钉尾缠着染血的丝绸残片。杨节义眯了眯眼,盯着看了一阵。此番礼部侍郎的弹劾正巧能够为醉花楼脱罪,正中下怀。
案头琉璃盏内泡着半卷密信,信纸边缘焦黑,唯余“闻道亲启”与“青松允诺”八字尚存,火漆印纹竟与谢府祖传玉佩的螭纹完全契合。
而那青松,不过是一个不知名的江湖教派。这密信还是从途中截获的,坐实了谢氏和教派勾结之说,简直如有神助。
门外响起敲门声,杨节义眉头一皱,刚想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收起,却听见常盛叫了自己几声,那声音黏得发腻。
“岳丈,房砚把东西送过来了!”那一声乐呵呵的笑,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杨节义瞬间恼火,一把拉开门把他叫过来:“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在人家的地盘上,你也敢这么大张旗鼓,胜负还未定,未定,你不能谨慎点?”说着把门合上,“朝廷官员的名字不要直呼,小心再小心。”
常盛挠了挠头,憨傻地笑着,连连赔不是:“咱们胜券在握,还怕这些……”
杨节义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看起来。他拾起乌木匣内的铁箭簇,刃口处"谢"字铭文泛着冷光。他忽将箭尖刺入舆图,底下竟露出张泛黄的药方----谢慕母亲笔迹书写的“解毒散”,其中“戎盐二钱”被圈画,旁注“怀汶独产此盐”。
西窗灌进来穿堂风,案角那叠按满血手印的证词被掀动,最上方赫然是醉月楼花铃人的供状。而下面压着的厚厚一摞,皆是百姓的证词。
“这是……咱们伪造的?”常盛翻开那一摞证词,扫了几眼,问道。
杨节义瞬间吹胡子瞪眼:“什么伪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都是怀汶的百姓亲手画押的,我怎么伪造?!你不会说话,把你嘴给闭上。”
常盛老实闭了嘴。
待了一会儿,他又问:“就这些东西?咱们就能扳倒谢氏吗?”
“肯定不是就这些,而且我们要的,可不仅仅是谢氏那条鱼。”杨节义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回应。常盛识趣不再说话。
……
看守谢慕那官吏从羁押室离开之后,换了身着装,赶忙跑到将军府找奚明。
昨夜他受到了常盛预先埋伏的消息,就先行一步递出了信息,而奚明只告诉他听常盛的就行,按命令行事。
“将军,您不是说让我关注一下谢少卿,我看他现在面容憔悴,身体孱弱……”那官吏叫丁顺,是被安插在杨氏身边的,也是经他的手,奚明才顺利调换了一批杨氏身边的护卫。
奚明听到这里,下棋的手顿了顿。
而他执黑棋,对面白子却无人。
他抬眼,起身折了折手腕的护甲,语气没有什么波澜:“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只向问了属下是哪一派的人,属下并未回答。我离开时看他闭着眼,好像很难受。”丁顺回忆着。
“你不是说那针上只抹了软骨散?怎么会让人难受不堪?”奚明一脸疑惑,“等等,他这几天都挺忙的吧,估计也没怎么吃东西,一会我亲自过去。”
丁顺点点头,悄然关上门离开了。
这边的奚明走到书架前,翻开一本密林录,昨日在“客来”的书柜上看到,掌柜顺手送给他了,那是北境的民俗记载。
说起北境,位于极北苦寒之地。传闻黑渊林海横亘,终年紫雾缭绕,巨木披鳞,夜泛幽光,月圆则现影径,循者或见古战场,或坠冰隙。
他只觉得这地方挺有意思,当年奚朝先皇开张拓土,却从未至此。终归还是摇摇头放下了,把那卷书搁回架子上。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京城这一摊子弄完再说。
花铃人是与他母亲相熟的故交,而自己一次任务受伤时恰好被她所救,此后二人的关系密切起来。
此番柳才之案,凶犯一目了然,本来他也没想去管,关键是扯进来个谢慕,一时让人为难。
他静静思忖着,棋子从指尖滑落,滴答一声震颤了整个棋盘,猛然惊醒。
这个人,总给他一种矛盾感。
既想摧毁,又想让人忍不住接近。
那锁骨的一处红印记,像是被贴在冷白皮肤上的红色游鱼,轻飘飘游进人梦里。
虽然总是觉得他一心想要的救苍生于水火像是空谈,在看到这人在泥泞中挣扎又一身傲骨的样子,却不由有了一丝钦佩。
“公子。”突然响起了整齐的三下敲门声,奚明应了声进,一层粉衫夹带着花香随着门缝飘入。
待门又重新合上,那穿着粉色荷花裙,别枝桃木簪子的,是花槿暮。她嫣然一笑,呈上手中的一个黑色布袋。
奚明指了指:“这是什么?”
“您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是牵挂柳才那个案子,还是牵挂只身涉案的那个人呢?”她半跪上前,细细为奚明整理散落一旁的黑白子,面若桃花,却不骄不躁。
奚明手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是姑娘慧眼,还是……”
“奴家不敢。”花槿暮赶忙请罪,脸上却端着那副温婉不慌的模样,“公子大可放心,这里面的东西,足以保下那个人,绝对没有假他人之手。”
奚明黑沉的目光亮了亮,打开那袋子扫了一眼,啧啧称叹,转口又问:“你这让醉花楼怎么做人?杨家会放过姐姐吗?”
终于写到这里了
就怕不能过审,几经考虑在这里写囚房play
当然不是在大理寺的这个囚房……
马上就到第一个虐点了
正好解释无妄山上发生的那些让谢慕误会的东西
再过几章,小谢才看清自己的真心
顺便为接下来北境和南方那些事做个交代
手都快断了,,[闭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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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贺新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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