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你费心。”谢闻道声调逐渐冷了下去,“既然来了这么久,想必你也知道,我现在是王室的仇人。”
陈净坤摇了摇头。
接着他从自己袖子里拿出一张手谕,笑着说:“搞到这个,费了我好大功夫。”
谢闻道拿过来一看,是让他以特遣使者的身份来到北疆的手书。
“北疆虫疫,这两日传到了京城。现在他们可没有那个实力,全副武装向京城开战了。就算你再怎么样,也不敢处置你。”陈净坤像是对京城的形势颇为熟悉,“而且,一个在王宫遭受到匀兰劫持的使者,怎么样都是他们的责任,这你能想不到?是你自己心中另有他谋吧。”
“京城……现在怎么样了?”谢闻道一听他提起来,心中顿时一阵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是想问京城,还是想问……他现在怎么样了?”陈净坤一语道破。
谢闻道不语,盯着这人看,觉得这人也好生有意思。明知道自己心有所属,还能这么坦然地和自己表白心意。
他只能见招拆招了。
“那我现在问,你说吗?”谢闻道也没掩饰,往后靠了一下椅子,问道。
“肯定啊,都说了,我对你,毫无保留。”陈净坤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一封红艳艳的折纸。
这让谢闻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能知道的东西,你能知道的东西,别人能知道,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陈净坤说,“我除了你,没和任何人说过。”
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
谢闻道沉静地盯着他,接东西的时候却有些发抖。
他拿过来一看,是一份婚柬。
配上他前面那话,谢闻道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不敢确认。
对方一点也不着急,又给自己沏了一杯白茶,就那么望着他。
好像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时间好像卡在了这一瞬。
谢闻道犹豫了一瞬,手指掀开,里面通红的艳纸,鎏金色的字体工整漂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意中人的名字,和另一个女子的名字并列。千篇一律的喜文,曾经他也帮人抄写过的。当初只当任务,如今却击中心扉。
那个女子,是宫尘宫太尉家的幼女,他曾见过,估计今年也是十六七了。
正是婚配的好年纪。
确实是一件喜事,祝贺的话他却久久卡在嗓心,就是说不出口。
早该料到结局。
才子佳人,永远是令人艳羡的佳话。
“你怎么证明,这就是真的。”谢闻道口不择言,却乱了阵脚。
“真的假的,我说了不算。但是现在满城风雨,随便你问谁,都是这样。”陈净坤语气温和,“我不勉强,选择权在你。”
接着又说,“知道自己的血统,却没有办法证实有争夺九五之尊的资质,对有雄心壮志的人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你知道的,宫太尉能带给他多大的助力。这把宫尘是要把注下在他身上,长公主又走了,京城定然是一片血雨腥风。”
那天夜里,他飞鸽传信。
也不知道几时能收到回应。
在没有确切的回答之前,他谁都不信。
他回忆着,自己离开茶馆的时候,陈净坤问他:“如果一切属实,那你还爱他吗?”
他没有必要骗自己。
因为,那种选择就是最优解。登顶本身,就要付出太多太多。
不这么选,他也无法饶恕自己,用不被传统承认的爱情,束缚了本该翱翔的雄鹰。
谢闻道想到,曾经自己在津河,初见那人时候的样子。
是他为自己立志。
山河未定,岂敢折剑。
彼时不觉什么,后知后觉才发现,十几年的儒学道义,都压不住心动。
为了那一份纯真,热烈而不顾一切。
不顾谢家的未来,不顾自己的前路,不顾荣华富贵,也不顾流言蜚语。
虽然父亲口口声声,总把责任挂在嘴边,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强迫过自己承担什么。就算不如他的意,也就那样了。
他是母亲之死的帮凶之一,谢闻道无法释怀。但是他身上流着他们共同的血。
他忽然觉得,断情绝爱,无情无义,只为了谢家,好像也还不错。
可是他没有。
他记得走之前,自己回答陈净坤说:“让在意的人在意过,这就够了。”
夜晚,点燃的油灯续了一遍又一遍,他坐在旅舍里,一次一次用笔描摹着。
描摹着曾经记忆中的人。
一次。
又一次。
在同一张纸上。
直到那张纸已经添无可添,被墨汁浸染的将要糜烂,才收住了手。
他不怪他。
山河动荡,终归要有人担起一切。他相信那个人,会利用好离魂散,成为一位明君贤主。
不这么做,相当于抛下了一块肥肉,同时给自己树了一个新敌,可能就成了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不怪他。
转念又希望,烽火戏诸侯,一骑妃子笑,真希望自己就是那个自私的祸害。
可是一想到人间百态,让无数或欢乐或悲伤的笑脸,上面都有一根绳子,被牵动在宝塔顶端的人的手里。
他一个人的悲欢,实在微不足道。
于是他又对自己说,“让在意的人在意过,这就足够了。”
两日之后,随着陈净坤进王宫之前,他收到了飞鸽传来的回信。
是行云亲笔写的,他认得他的字。
“一切属实,婚期在今年五月十五日。”
那天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晚自己对着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心终于平静了。
像是期待一个已知结果的答案。
知道了,和想的一样,也就那样了。
进入王宫大门的时候,他问身边的陈净坤:“你知道我回来要做什么。”
陈净坤点了点头,看着他终于死水一般的眼睛,却有了几分不忍:“我知道。”
谢闻道和他对望,说:“我要是回不去了,替我向他道喜。”
陈净坤皱了皱眉,不悦地说:“我会把他们的婚礼喜酒,变成毒酒,替你道喜。”
忽然又发觉这样不吉利,好像是默认了谢闻道一定会走不出北境。
他又补充说,“放心吧,你一定能好好地回去。”
他灿烂一笑,像是十分有底气。
一瞬间,让谢闻道心中有了几分异样的感觉,心中的隔阂淡化了几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